旧时雨（下）

10

　　总有些人从小衣食无忧，不知人间疾苦。

　　她算了一笔账，大学四年的开销不是她能负担起的，左右孑然一身，不如找一份稳定收入。

　　只是她离开江南那天又折了回去。

　　因为有人受伤了。

　　原来江南这样安宁的小城也会有持刀的歹徒。

　　那天车站一片混乱，江雨护着父亲的骨灰尚未反应过来，便见歹徒持刀冲向他，她身无长物，了无牵挂，竟也不惧死亡。

　　那刀没有刺向她。

　　有人握住了刀刃。男生是来送她的，又刚好救了她。

　　歹徒没了利刃，抄起不知什么重物砸在了男生头上，血泂泂流出，安保人员将歹徒制服而将江雨声嘶力竭喊着男生的名字。

　　救护车带走了他们，男生的母亲，见了她就是一耳光：“”我们家孩子是欠了你的吗？”

　　她没有说话，泪水淌了一脸。

　　“病人没有生命危险，过会儿就醒了。”江雨这才松了口气。

　　“阿姨，求您让我看看他。”她极少求人，“我看一眼就走。”

　　“你看完之后，就不要再见他了。”

　　11

　　男生已经醒转，一切正常。

　　“你还好吗？”江雨问。

　　“你……”男生看向他是一脸茫然，转头问母亲，“妈，她是……”

　　他不记得自己了。江雨试探性道：“我是江雨，你在车站救了我。”

　　男生摇摇头，关于江雨的记忆他全没有印象。“可能是选择片段式失忆，”一旁的医生解释，“病人的脑部受到重创，潜意识里不愿想起相关记忆。”

　　他什么都记得，唯独不记得她了。

　　“好好养伤。”江雨欠了欠身，“再见。”

　　往后余生，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江雨一路来到北方，凭着一点酿酒手艺和厨艺，在北京扎下根。

　　两年后她赁了间店面，取名“旧时雨”。旧时江南烟雨朦胧，不见故人面。

　　“天黑了。”江雨对林沐道。

　　林沐这才向窗外看去，夜色降临，灯火通明。

　　“竟这么晚了。”林沐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故事让人格外难受。”

　　江雨微微浅笑：“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我可以问你句话吗？”林沐道“你的那位故友如果多年之后再向你开口，要和你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不会了，我们原是不相配的，相忘于世挺好的。”

　　12

　　临近春节的时候，林沐带着女友来了旧时雨。

　　“好久不见。”江雨仍旧恬静地笑，看了一眼李楚曦，“女朋友？”

　　女孩脸上染了几分羞赧，林沐点头：“带她来尝尝江南的味道。”

　　“什么时候结婚，记得发喜帖。”她打趣，“我呀，亲自送两盅桃花酿。”

　　“一定。”

　　后来林沐结婚时果然发来了请帖。

　　设计考究，颇有几分江南烟雨的味道，拆开来却是一封信。

　　江雨：

　　许久不见。我记得你，江南水乡走出的美人，是我豁出命想要保护的人。一年前我便恢复了有关你的全部记忆，我怎么舍得忘掉？推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不知该如何与你启开话题，索性装作素不相识的样子。我听你讲我们的故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多年之后，我的小姑娘变得更加美丽大方，而我却胆小起来。甚至不敢当面说一句喜欢你。所以我在故事讲完后问了你那句话，如你所说，相忘于世。我们应该是回不去了，只是我这辈子或许都忘不了你了，就这样吧对江南烟雨中的小江雨和小林沐说声再见。

　　愿你安好。

　　林沐

　　江雨看着这封信，一滴泪打在上面，晕出一片墨迹。

　　她说过她是不配的，不配与他奔赴未来，他们之间天壤之别，她不是灰姑娘，没那么幸运和王子在一起。

　　13

　　“我们阿沐以后会从事一份好的工作，去评职称，这孩子自小聪明，在人身上会达到远超于我们的高度。”这是当年在医院林沐母亲对他说的话，“他高烧的那几天错过了全国的竞赛，失了高考加分保送的机会，这孩子没说，但我知道是那一天他和你在一起。”

　　“你觉得你能给他人生有什么帮助呢？”

　　诚如她所说，江雨一个大学文凭都没有的人，的确帮不了他什么。

　　那么不如告别，她从不后悔。

　　因为他有似锦的前程。

　　门前的桃树开满花时，江雨酿出了一批酒。

　　这批酒销量极好，因为每盅酒都有独一无二的名字。

　　江雨手中的那盅，叫做“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