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南水乡之美在这间小店一览无余，能在异地遇到家乡之色实属不易，更何况还是离家颇远的北方。
牌匾上端端正正刻着三个字，簪花小楷写就的“旧时雨”。
“你好，”推门进去，扑鼻而来一阵金桂香气，混着些许酒香。
小店酿酒，也做点心，酿的是时令花果之酒，做的是江南点心。店主一身亚麻长裙，长发一侧扣到耳后，宛如江南烟雨的画中人。
“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林沐愣了一愣才开口：“有桂花糕吗？”他是江南水乡长大的，自小与祖父感情深厚，后来父亲工作调动，举家迁居北方。今年祖父病重，只惦念着一口桂花糕。
那是已故祖母的拿手小点心。
偌大的北方，竟寻不到一处卖这类点心的，有冠上桂花糕之名的也不是真正的手工制作，总之，林沐找遍了一城。
有人推荐了“旧时雨”，在一处胡同巷口处。所以他来了。
江雨抬头，与林沐四目相对时有几分慌乱，很快低下头，轻声道：“稍等，你先坐会，点心是要现做的。”
油纸包着的十二块桂花糕用麻线扎成四四方方一个小包，漆盘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一小盅桃花酿。
“你头回来，这是见面礼。”江雨浅笑，“桂花糕甜腻，桃花酿清甜，正好相配。”
林沐付过钱，正要离开，突然顿足：“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间小店，这位老板，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我就是觉得，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可又记不起了。”
江雨淡笑着：“是吗？大概我们比较投缘罢。”
2
祖父吃块桂花糕，呷了小口桃花酿。
“是这个味道，阿沐，就是这个味道。”祖父喜极而泣，眼中是满足的泪水，“临走前尝到了这个，我也安心了。”
一周之后，祖父去世，依老人家遗愿，将他带回江南老家。
等一切安顿好之后已是两月之后。
林沐再次推开了“旧时雨”的门，老板像是在等他一般，见了他便取出一只小酒盏：“新酿的竹叶青，尝尝？”
如同老友一般。
他也不拘束，接过来抿了一口：“味道醇正，你是江南人？”
江雨摇摇头：“我不知我该算哪一方的人，东南西北我都待过一段时间。”
“我念完高中就没再读书了，开了家小店，酿酒烹茶。”她口吻淡然，“倒不像你，能考上重本。”
林沐已经喝完了一盏竹叶青，又兀自倒上：“我其实很羡慕你这样的生活，读没读书有什么要紧？我活的还不如你自在。”
有人进来买点心，江雨起身去做，林沐就趴在柜台前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仿佛又回到了江南的静谧。
“我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林沐又补充道，“对了，我叫林沐。”
江雨卸下一次性手套，坐定，笑出两只梨涡：“江雨。”
江南烟雨。
“江雨？”不知为何，他熟稔地念道。真真是熟悉极了。
3
林沐隔几日便会去“旧时雨”，有时买点心。有时买酒，有时江雨有空便同他坐下喝一盅梨花白。
“你一定在江南住过的，不然是做不出这样颇有江南风味的酒食。”
江雨点头：“是，江南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
“对了，你要不要听故事？”她的笑容有些许俏皮。
“好啊。”
“我在江南遇到过一个人……”
江雨十六岁时，和父亲来到江南，找了母亲的旧识，在江南念了高二。
她三岁时母亲病逝，父亲为了还债，卖掉了家中的房子，从此带着她四处打工，从小到大江雨没有朋友，因为她没有时间去交朋友。
在一个地方待几个月便又要离开。
父亲一个人抚养她长大，在她14岁时查出了肿瘤，当时只是早期，能治，却没钱，等江雨知道时已拖到了晚期。
“爸，我不上学了，我去挣钱，你这病得治。”她哭着伏在父亲床边。
“不上学做什么？爸就是赔上这条命，也要让你念完高中。”在父亲这一辈眼里，能念完高中就有了出息，是知识分子。
听说江南有家疗养院，是公家的，义务诊病，他们便来了江南。
江雨长得美，又不合群，在学校招人嫉恨，她不喜欢这里的人，却喜欢江南这个地方。
“姑苏城外寒山寺。”“春风又绿江南岸。”
她在江南看到了诗。
而故事里的男孩是她在江南唯一的朋友。
4
“故事一次性讲完就没有意思啦。”江雨晃了晃还剩一半的梨花白，“我们回聊。”
其实江雨比林沐还小一岁，却已出来挣钱了。
林沐今年在读研究生，唯一的兼职便是给导师做助手，江雨所经历的要比自己多得多。
“好，我改日再来。”他报以微笑。
“你最近身上怎么常有股酒味儿？”酿酒香气醇正，林沐身上难免沾染，林父语重心长道，“大饮伤身。”
林沐的父亲是大学讲师。
“知道的，不过喝了几口没有度数的果酒。”林沐不再说话，径直去了浴室，将沾了香气的衣服搭在门把手上。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江雨，恬静如她，的确和江南水乡一样，宁人心境。他突然不想听她口中故事的结局了。
“林沐？”导师唤他，林沐这几日研究课题总心神不宁的，“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李楚曦忙解围：“师兄一定是昨晚没有睡好。”
导师无奈看了眼李楚曦：“你总是帮着你师兄。”
“老师，一会儿我们去九天居吃饭吧，我请客。”李楚曦是李氏珠宝的千金小姐，向来受人捧在掌心。
“我就不去了，一会儿有事。”林沐想去一趟“旧时雨”。
5
“真巧。”江雨从柜台后抬起脸，乌发用一支木簪挽起，“我做了荷叶粥，要不要来一碗？”
荷叶制成的碗包裹着小米熬成的热粥，盛在白瓷碟中。
“他从前最爱吃这个了，我学了许久。”
那个男生，救过江雨。
江雨长得好看，又时常一个人在外，就有小混混盯上了她。
为了给父亲治病，江雨一放学便去校外的一家清吧兼职。
老板工资开的高，即便这份工作并不合她学生的身份。
“哟，美女呀。”几个纹身社会青年轻佻地对江雨吹口哨，“陪咱喝几杯，喝高兴了，你今天的业绩就不愁了。”
江雨往后一退：“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几个人不依不饶，甚至有人将酒杯盛到了她的嘴边。
“我刚吃过头孢，不能喝酒。”趁那些人不注意，江雨从口袋中掏出一粒头孢，仰头吞了下去。
那些人虽不着调，也知道吃了这药再饮酒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他们只好作罢，却不肯放江雨走。
不知是谁的手搭上了江雨的肩头，让她一阵恶寒。
“别碰我。”江雨压不住心底的恶心，冷声道。
可她一个女孩子又怎么挣得过几个年轻男人？
“喂，你们再不放开她，我就报警了。”少年低沉的声音响起，手机界面上是录像功能，“这里不是花红酒绿的酒吧。”
“清吧是供人喝酒的地方，你们在这里欺负一个女孩子，是违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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