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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溪剑难铸

酒余小记

棠溪剑难铸

1

世上最好的铸剑师,所铸之剑不必到人皮肉,便可杀人无形。

棠溪的父亲司徒镜便是宫里的剑师,所铸之剑只供王侯将相佩戴。陛下好名剑,故而宫中的紫玉阁收集了上千把宝剑。

“殿下所寻之剑,铸法早已失传。”一日家中来了位贵客,与父亲交谈于房中,“世间再无此剑。”

棠溪当日在门外,只听里面传来一声低斥:“什么人?”

她忙推门进去:“阿爹。”

“殿下,这是小女棠溪。”父亲对客人道,“殿下不必担心。”

“棠溪,还不见过三殿下。”

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棠溪?世之名剑,司徒小姐这名取得不错。”

原来,他今日便是为求棠溪剑来。世传,得棠溪者得天下。

2

棠溪再见到三殿下莫书晏是在名剑大赏会上。

有人拿了一柄黑曜石铸成的凡品来充当名剑:“这可是

名剑太阿,为上古之材所造。”

谁也不知太阿剑长什么样,纷纷惊叹。

“骗子!”棠溪上前,“太阿剑是重剑,而你这把轻成这样,也配

称名剑太阿?”

那人不服气:“哪来的小丫头,信口雌黄。”

“家父乃铸剑师,我们司徒氏世代铸剑,岂会不识名剑?”棠溪上前道,“古书记载,太阿剑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你这把倒是差远了吧。”

当中的铸剑师们都习得司徒镜之名,铸剑大拿。“原来是司徒家的女儿。”

棠溪抚过那把剑:“不过这把也算是上品。”铸剑人找补回来点面子,忙混出了人群。

莫书晏饶有兴趣地看着,走到棠溪面前。

“司徒小姐方才所说太阿剑,不知可有亲眼见过?”

“虽未亲见,但古剑记载于剑谱之中,我自幼便会背诵。”她大大方方道,“要照着绘出图纸也不难。”

莫书晏浅笑:“司徒大人有女如此,实乃大幸,小丫头,有空来宫中玩玩,藏书阁的剑谱才是齐全。”他将一块令牌递给她,笑起来倾倒众生。

当朝三殿下,是四位皇子中最云淡风轻之人,亦是气质独立的谦谦公子。

仅此几眼,便足以叫人的心神错乱。

3

没想到令牌很快起到了作用。

皇帝的紫玉阁遗失了一把剑,名唤霁月,出自民间。

司徒镜首当其冲,若找不回宝剑,便是大罪。父亲回到家中,叹气

道:“若有图纸,我或许可以锻造一把。”

可剑阁图纸只有皇帝有权查看。

棠溪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她拿着令牌去了西平殿。

“我找三殿下。”棠溪拿着令牌去找莫书晏,“我是司徒镜之女。”

宫女引她进去,莫书晏正在看书,见了她温和一笑:“来啦?我还以为你把我的令牌弄丢了呢。”

“殿下,求您救救我爹。”她将来龙去脉说给了他听。

莫书晏沉吟片刻:“也不是没有法子,棠溪,若拿到图纸再回去,只怕时日长了,会叫人发现。”

“不必回去,宫中有铸剑司,我看过一次便能记住。”她自幼天赋过人。

莫书晏梁然帮她拿到了图纸,棠溪也真的锻出了一把霁月。

“谢谢你。”她从剑炉取出宝剑,“假以时日,殿下若用得上我,我一定效劳。”

4.

风波在霁月归位后平息,父亲问棠溪:“三殿下帮的你?”

“是。”棠溪点头,“殿下将此事瞒了下来,阿爹,这次可亏得他。”

不出三日,司徒镜亲自造访西平殿。“殿下大恩,微臣无以为报。”他将锦盒奉上,“此乃鲸鱼之骨所铸神兵,唤作‘寻脊’,还请殿下笑纳。”

莫书晏轻轻抚过,咂舌:“真是好剑。”

“司徒先生,这礼太贵重,不如你说说今日来所为何事?”

“殿下,微臣只得棠溪一个女儿,烦请殿下莫伤她。”司徒镜恳切道,“世上已无棠溪剑。”

“哦?原来是怕我接近令爱有目的。”莫书晏轻笑出声,“司徒家生了

个好女儿,很讨我喜欢呢!”

司徒镜垂手而立,三殿下虽看似不关心权势,却是心思缜密,最会显拙露愚之人。

宫中传来旨意,铸剑司总师之女司徒棠溪将许给三皇子莫书晏为孺人,小小铸剑师之女能嫁给皇子,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听说,还是三殿下亲自求的旨。

棠溪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也还是欢喜的。

司徒镜却老大的不高兴,他叹了半天的气,看着女儿:“皇室的纷争未必简单,三殿下不是等闲之辈,只怕日后你难保平安。”

5.

莫书晏待棠溪极好,但也只是好罢了。棠溪总觉得他对自己离喜欢

还差点什么,当她问道:“殿下为什么要娶我呢?”

“傻子,”他很温和地捏了捏棠溪的脸,“除了我喜欢你,我也想

不出别的理由。”

棠溪偎在他怀中,笑得开心。

她这个孺人当得再悠闲不过,莫书晏已开府封了燕王,府上事务自

有宫中老人打理。棠溪只偶尔问一问,余下时间便研读剑谱铸剑。

莫书晏生辰时,棠溪亲手铸了一把剑,用白银打造,剑锋流光:“古剑中有一名剑以白银打造,我试着锻了一把,取名‘浮光’。”

“溪儿这般用心。”莫书晏接过来,“为夫甚喜。”

棠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喜欢就好。”

后来有下人悄悄告诉她,殿下生辰那日并不是去了宫中请安,而是

去了天音楼,京城的勾栏之地。

那下人是来讨赏的,然而棠溪让侍女给了她一锭银子后,却发了通火:“你待我忠心是不错,只是殿下的人品我是相信的,定是你看错了,离间我与殿下的情分,下回便不容你这么讨巧了。”

棠溪鲜少发火,这是头一次。

小侍女忙不迭地退下,恰巧莫书晏在此时回来,揽过棠溪:“怎么动了气?”

“有下人过来说殿下前日去了天音楼,简直荒唐。”棠溪淡笑道,”殿下怎么会去天音楼?定是她有意离间。”

莫书晏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正色:“是啊,有溪儿这样的佳人在怀,哪敢去找姑娘?”

棠溪瞧见了他一闪而过的神情,压住心底的疑虑也有了答案:“殿下只会取笑。”

当真如侍女所说吗?那么,他为什么要撒谎?

不过半月,棠溪便见着了天音阁的姑娘。那是她无意间回去向父亲提起:

“殿下每一日总要到傍晚才从宫里回来,政事想来繁忙。”

“是吗?我好几回轮职回家都碰上了燕王,不过才刚过午时而已。”

说者无心,但棠溪却闻言一悸,但她不想叫父亲担心,便囫囵了过去:“哦,是我记错了,这些日子天黑得早。”

她在翌日便坐了辆马车跟在莫书晏后头。

6

“小姐,要不咱们正是先回去吧。”绿药是她的贴身侍女,生怕自家小姐想不开,“王爷……”

他们眼见着莫书晏进了朱红的大门。

“去看看。”棠溪下了车。

只见莫书晏七绕八拐进了一间房内,棠溪站在门外.觑见里面的一名

女子。白纱楚楚,清纯动人,眉心的蓝色花钿昭示着她的身份——官妓。

是家中获罪充为官妓的女子,除非皇帝下旨,谁也赎不了她。

棠溪见莫书晏扶她坐下,一口一口地喂着羹汤,心里一阵酸涩。他虽待自己也极为温柔,却没有如今之态。

他喜欢那个女子。

“我们走吧。”棠溪忍住了泪,和绿药回王府。

莫书晏照例一回府便去了棠溪处。“殿下回来了?”她淡淡地,像什

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凑上前,“宫中的龙涎香换了么?怎么有股胭脂味?”

莫书晏脸色一变,只听棠溪道:“那姑娘一定是个美人。”

“溪儿,你知道了?”他颤声问,想拉过棠溪,却落了空。

“我本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装成一个贤淑之人,可是……我做不到若无其事。”

7

那姑娘名唤颂月,是清候府的嫡女。亦是与莫书晏自小相识的青梅竹马。

四年前,候府因谋反罪处,女眷充入宫妓。证据确凿,莫书晏救不了她。

“棠溪,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他语气中尽是歉疚,“我……”

“你想做皇帝?”棠溪耳语,“然后救出她?”

一语中的,她本就是八面玲珑的女子。

“可你为什么要娶我呢?”

莫书晏抚顺她额前碎发:“溪儿,我是喜欢你的。”

“你也是喜欢我的。”这样笃定的语气,是吃准了棠溪早已心悦于他。

为什么他会那样让人着迷,无可救药地让人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棠溪,我只要棠溪。”

皇帝突患急病,皇子们全要入宫侍疾。

棠溪铸了一把剑,剑柄上刻了佛经,她为这把剑取名“济度”。

“真是难得的宝剑。”皇帝爱剑成痴,再加上燕王这几年渐露锋芒,他也有意将他立为储君,“晏儿有心了。”

皇长子患有心疾,天生有不足之症,皇二子虽品貌俱佳却是罪妃之子,皇四子沉心于书画,无意皇位,似乎只有莫书晏可堪重任了。

8

得棠溪者得天下,皇帝爱剑成痴,他对莫书晏道:“你若能得到棠

溪剑,朕便将天下传与你,君子一言,绝不悔改。”

名正言顺地坐上帝位,是最好的结果。

“溪儿,你能帮我吗?”棠溪是司徒氏.是铸剑师的后代。

棠溪道:“古剑铸法早已失传。”

但她还是回了一趟司徒家,阿爹闭口不言棠溪剑。

回来之后棠溪对莫书晏道:“你当真要铸棠溪剑?”

“是。”

“不惜任何代价?”“是。”

“好,我帮你。”棠溪扯出一抹笑,“可我有两个条件。”

“其一,我需要北海玄铁,南荒铁木。”

莫书晏颔首:“这个不难,我命人去寻。”

“其二,我要成为你明媒正娶的燕王妃,并且你终此一生,只

能有我一位正妻。”

莫书晏一愣,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们在下月初十大婚,而彼时铸剑之材也都齐全了。

9.

四月初十,这一日比当年棠溪嫁为孺人时要热闹得多。

艳艳红妆,风体绝代。

宫里派来的喜娘为棠溪梳妆:“王妃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挽着绿药的手跨过重重院落,与莫书晏拜了天地。

她冲父亲深深一拜:“女儿不孝,今后日子阿爹千万保重。”

然后入了洞房。

是夜,莫书晏掀开她的盖头,棠溪起身,拉过他的手:“殿下,棠溪剑铸好了,我们去看看吧。”

他不知怎的就一阵心慌:“夜深了,今夜是你我洞房,不急。”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棠溪往铸剑房走去。

一路上,她讲了许多话:“殿下,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千万别

忘了我呀。”

她让莫书晏站在阶下,自己一步步走向剑炉。

一袭红妆,与炉中火焰相衬。

“殿下,要是棠溪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她迈上了剑炉边的台阶,“以后就是棠溪剑陪着你了。”

“溪儿,你快下来!”他慌起来,“你先下来。”

10

大火吞噬了火红的嫁衣,棠溪跃入了剑炉。

“殿下,我这就把棠溪剑给你。”

棠溪脸上挂笑,消失于剑炉中。

“溪儿!”莫书晏奔向剑炉边,却为时已晚。炉中火舌顿息,一把锃亮的剑身躺在炉中,那是棠溪剑。

他用颤抖的手抱住那把剑,失声痛哭:“我不知道……竟是这样的代价。”

父皇得了棠溪,依言立他为储君,不久,陛下病危,崩逝殿中。

莫书晏在继位后带着那剑去了司徒家。

“溪儿,我的溪儿。”司徒镜当即落泪,“我原本以为不告诉她,便可让她安稳一世的。”

原来司徒家世代为铸剑师,棠溪剑便是司徒氏所铸.

司徒氏世代为男子,因为血脉中有一条规矩,凡司徒氏为女子者皆棠溪剑骨也,焚之则为棠溪剑。

是故棠溪是十四代中唯一一名女孩,司徒镜自她出生起便封存了一切关于司徒氏的典籍。

可谁知道,一日棠溪私闯禁地,看见了那些书,只为了莫书晏。

11

得棠溪者得天下,原来他早已得到棠溪,只是又弄丢了。

颂月从天音阁出来后,莫书晏为她寻了户好人家。

而他,一生都没有立后,先皇后司徒氏,是他唯一的正妻。

他一生不曾佩剑,只每日必要将棠溪剑取出擦拭.

世传,新帝贤明,却不喜铸剑。宫中的紫玉阁再没有添置过新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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