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放风筝是羲尧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身在皇宫,若不得天子允许,很多事情诸多不便,若不是孟皇后从中斡旋,羲尧连打发时间的物什儿都没有。
可惜,待她如亲女的孟皇后在宫中不到一年又回到了瑶华宫,继续每天敲经念佛的清苦日子。
羲尧没了“靠山”,便不敢光明正大的放风筝,除了学武功就是读圣贤书学谋略篇,经常气走羲匀柳给她找的先生。
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偶尔的一句话能吓得先生浑身一震。
又或者故意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为难,在先生吹胡子瞪眼睛骂她烂泥扶不上墙的时候,扯先生胡子又成了她的唯二乐趣。
后来,仅仅七岁的羲尧只能和一群随着家中长辈过来参加宫宴的小屁孩儿在御花园踢石子玩。
也就是那时,她见到了那个少年——像青松、像竹柏、像天边云。
背脊直挺,沉默寡言,清秀俊逸,与周遭格格不入。
又一载,陆况死,少年不知所踪。
时隔多年,再想起来也是很模糊的轮廓。
只能凭着感觉让白愁飞下笔。
白愁飞惊喜于“别后悔”三个字,知道她松软了态度,同意和自己在一起,心里别提多雀跃。可提笔之后,他听着羲尧的描述,越听越吃味。
什么小脸杏子眼、高鼻梁薄唇等等。
跟小姑娘似的。
偏生羲尧还说此人高挑秀雅、孤瘦雪霜。
白愁飞捏着毛笔的力气重了些,在眉尾处狠狠的落了一笔,活像长了个痦子。
羲尧:“......”
羲尧坐在一旁,拉着他袖口处的飘带,晃了晃:“善渊最好看。”
白愁飞嘴角一勾,美滋滋得很:“惯会哄我。”
他放下笔,将砚台推到一边,拿起那幅画给羲尧看,“如何?和你记忆里的那人像还是不像?”
画像上的人确实和羲尧描述的别无二致,唯一区别就是左边眉尾处突兀的黑点。
“很像。”羲尧知晓白愁飞的小心思,没戳破他。
找白愁飞真的是找对人。
毕竟几度春秋轮转,样貌可能会和本人差别较大,但那种气度见之难忘。
白愁飞竟然能画得如此传神。
羲尧由衷夸赞:“若我父亲在世,他怕是会要让你做我的丹青先生。”
她的画技一塌糊涂,画马不是马,画牛能成驴,能把丹青先生气到想升天。
直言教不了如此蠢笨的门生。
然后愤懑而去。
“哪怕伯父不在,我也可以教你。”白愁飞说不出什么节哀的话,只好握住羲尧的手,眼底的柔都要漾出来,脉脉含情:“你想画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哦?”羲尧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听闻三合楼新出的话本很得人喜欢,既有故事还有图画,一天要卖出很多册——你教我画那种可好?”
白愁飞呼吸一紧,三...三合楼?!
三合楼能卖什么话本?
不用想都知道!
白愁飞轻轻的捏了捏羲尧纤细的手腕,大拇指小心翼翼的摩挲过她手背上的浅褐色刀疤,耳朵的红迅速蔓延到了脖子上,眼神不加掩饰,意味明确,“日后我亲自示范给你看。”
倒是会反将一军。
羲尧笑着收好那幅画,唤了声时穷。
时穷和乃见很有眼力见儿,自从白愁飞来到临言坊,二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出来打扰。这会儿时穷听到羲尧唤她,这才从偏房出来,她一跑,脚上挂着的铃铛声声清脆。
羲尧把画递给她,微微抬眼,没说话。
时穷瞬间领会到她主子的意思,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拿着画又跑了回去。
羲尧叹气:“慢点跑。”
时穷远远的回了一句:“知道啦。”
“他们二人跟你很久了么?”白愁飞也坐了下来,和羲尧挨得很近,带着暖意的风一吹,在临言坊墙上攀着的紫藤花簌簌作响,伴着他的声音,落在羲尧耳畔。
羲尧看着那一团团的紫色,记起那年的寒冬,神色温和,“嗯,很久了。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这么多年跟养孩子一样,看着他们从那么一点长得越来越高。”
乃见尚未及冠,时穷也尚未及笄。
对羲尧来讲,现在的他们还是小孩子。
“那扶倾和夫子是怎么认识的?”羲尧当初出现的十分突然,沁春园一面,白愁飞实实在在的动了杀心。
分别之后,他们二人又在小村庄偶遇,再到细柳相聚,白愁飞的心不可避免的醉在了那盅桃花酿里。
再看向她时,没办法清冷无波。
恨不得熟悉她的一切。
哪知,救济过他的夫子比他还要早知道她的小字。
羲尧专心玩白愁飞的飘带:“我父亲和他是旧交,小字是我告诉他的。”
白色的飘带被她卷起来再松开,来来回回好多次,玩得不亦乐乎。
白愁飞的手保持着不动,任由着她玩,一片宠溺之色:“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
他如今已是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不管是不是名存实亡,总归说一不二。
他一句话吩咐下去,没人敢欺负羲尧。
像羲尧在洛阳被追杀围堵的那种情况,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好啊,我还没被人保护过呢。”羲尧玩着飘带的手一顿,眉眼弯弯,桃花眸里尽是璀璨的笑意。
她是顺着他的话说的,真情实意都没有,白愁飞心里一慌,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句的,从未如此赤诚:“羲扶倾,我是真的可以保护好你,你信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白愁飞许下的承诺从未背弃过。
羲尧看着他,在那双狭长的、漂亮的、如狐狸的眼睛里看见了名为执着果敢的神色,她被裹挟其中,自愿的、快要与其融为一体。
原来动情是这般不由自主。
她真的很开心。
白愁飞是唯一一个坦坦荡荡说出他可以保护好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毫不扭捏对她表达心意的人。
“好,我信你。”羲尧怕他不信,又加了两个字:“真的。”
白愁飞揽住羲尧,把她扣在了怀里,手掌落在了羲尧的后首处,宛若对待珍宝,“扶倾,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羲尧拍拍他的背,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姑且...胆小一些罢。
她推开些许距离,看着白愁飞道:“我昨日听温柔讲,她和小石头和好了,她还说,是你教小石头话术让他去找朱小腰把事情讲明白。”
没等到自己想听的话,白愁飞抿了抿唇。
但他还是回答了羲尧,“对,两套话术,不知道他用了哪个。”
“朱小腰是楼里的弓箭手,这事儿也蛮让人意外。”白愁飞把自己知道的都跟羲尧讲了个遍:“还有我去杀李念堂的时候,有人救了我一次。我感觉像雷媚。”
弓箭手是朱小腰,完全在羲尧的意料之中。
至于雷媚救白愁飞,她不清楚意欲何为。
“雷媚帮你也许有自己的原因,若能见面,你可以问问她。”虽不见得一问就会说,但雷媚此人,忍辱负重到了极点,说不定留在六分半堂是要做什么大事。
白愁飞声音都透着委屈:“你让我去见别的女人?”
羲尧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刚才也是听完就给了比较中肯的回答,跳离了白愁飞现在是她爱人的前提,一时间语塞:“......”
“我没进入金风细雨楼之前,和她喝过一次酒,就在枫桥酒馆。”
白愁飞也不强迫羲尧说什么让自己舒心的话,她就是一张白纸,以后能在她这张白纸上作画的,只能是他白愁飞。所以他一点不急,反而耐心的给她解释道:“那次雷媚劝我离开京城,我满腔热血在我踏上京城那一刻起变得支离破碎,画也没有人买,甚至不如从前。”
“紧接着你和小石头离开了京城,遇上了我和温柔。”那日之事如在眼前,羲尧看着白愁飞,叹气:“其实京城没什么好的。”
“不,京城很好。”万顷之地,帮派林立,白愁飞见识到了他想见识的,也如愿以偿入了金风细雨楼,对他来讲是一个好结果。
白愁飞道:“我会一点一点的实现我的抱负,我还要制定江湖的规则。最重要的是,我有你了。”
令他牵肠挂肚之人、令他辗转反侧之人、令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之人——已经属于他了。
这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么?
羲尧垂眸,“我也不好的。”
“怎么会不好呢,我的扶倾,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白愁飞戳了戳羲尧的嘴角,“也是天底下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
羲尧感受着来自白愁飞的爱意,鼻头忽然一酸,“你也是。”
白愁飞不解:“什么?”
“我说,”羲尧覆上白愁飞的耳朵,吐气如兰:“白愁飞是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人。”
“不对。”白愁飞眼底一暗,吻在她的额头,哼出笑声:“白愁飞是天底下最喜欢羲扶倾的人。”
没人能取代他去爱羲扶倾。
深知身在情长在,这一生,他们二人就如此纠缠着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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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飞:女朋友让我去见别的女人🥺她还是不够爱我😞怎么办捏😖
秦重感情的几章,节奏会变得慢一些。
秦毕竟感情过后,要赶剧情,又要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