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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想通了这点，闭目和缓了下情绪，跪在地上，朝着南面家中的方向叩头三拜，才轻声问道：“你可知，我阿玛走之前，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凌云彻欲言又止：“听说，你阿玛从河里救起来的时候还没断气，是强撑着说完了这句才咽气的，你府里听说我是冷宫的侍卫，便拜托我一定要将这句话带进来，落进你的耳根子里。”

“什么话？”

凌云彻皱紧了眉头，为难着道：“最后一句话是——青樱，你没用！”6

呵！没错，真的是她没用！拖累了自己，拖累了家人，拖累到父亲临死，都不能咽下这口怨气。如懿心头发颤，身子一仰，几欲晕去。

海兰忙扶住了她，抱着她的身子道：“姐姐，您要保重。您若再伤了身子，你家里便真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如懿将头贴在生冷的泥地上，以此来凉自己的心目。“指望？”她自嘲地失笑，落泪道：“指望我，我又能指望谁呢？”

从她进冷宫的那一天起，她便知道是没有指望了。

一息尚存，百般求生，只是不愿意就此平白死去而已。明明她没做那些事，却被人冤枉至此，她若是就此死了，岂不是随了她们的愿了。

没有炭火的冬日里，只能拿一床床被子衣物厚厚地盖住自己，恨不能如蛇鼠般冬眠度日。偏偏只能醒着，咬着牙抵御着寒冷，吞下冰冷难咽的食物，苟延残喘。

风湿的痛楚在四肢百骸里蔓延的时候，连肢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只好像看着有人切骨磋粉，一点点磋磨着。

她都一一忍耐了下来。

如今，阿玛为此丧命，家中落魄到前程都没有了，她，不能再慈心手软了！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荣华与权位，夫君的信任，家族的前途，所有的都已失去，她还有什么可以害怕？一点子慈心只会害人害己，海兰，请你明白，我这样做是迫不得已的，不然，咱们都要死在这冷宫里了……

如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生的感觉如此美妙，哪怕呼吸到口中的空气带着潮湿的霉味，中人欲呕。但，好歹是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

“凌云彻，我有件事情求你。”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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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圣驾回銮，重阳家宴上，太后借着宴席的欢乐气氛，推出了她精心调教的叶赫那拉意欢。

太后在宴上笑得和颜悦色：“如今是秋日里了，再舞春日桃花盛开时节的《桃夭》，未免不合时宜。皇帝，咱们便换一支歌舞吧。”

皇帝奉起一杯酒：“但凭皇额娘做主。”

太后淡淡一笑，抚掌两下，却听丝竹声袅袅响起，悠然一女子纤细翩然的现身。

她踏着丝竹轻缓而来，身穿玉色纻罗缦衫，淡淡云黄色长裙，清素衣衫上只绣着朵朵秋菊。风吹起她衣衫上的飘带，迤逦轻扬，灼烁生辉，转袖回眸间身姿空灵。

她的嗓音柔缓，伫立在这静好的月色之中，侧身吟唱道：“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是李清照的《醉花阴》，词美、歌美、人更美，琅嬅唇畔扬起一股清浅的笑意，静静地欣赏着这美妙的表演。

没有她的干扰，意欢这辈子还是走了原世界的老路，由太后举荐才到皇帝眼前。

琅嬅看一眼弘历，见他一直盯着下面的意欢，眼中闪过的是惊艳和欣赏。但她分明还看到了，那隐在他眸子深处的一丝忌惮防备。

吟唱完毕，意欢盈盈拜了下，行了一礼。

皇帝忍不住抚掌笑道：“好啊。朕原以为歌舞曼妙已经极佳，不承想凌波微步、踏歌吟诗更是清新隽永，只是这样好的才情，这样美的舞姿，不知长相如何，？”

太后微微一笑，唤道：“皇帝吩咐，还不走近来？”

意欢缓步上前，施了一礼，抬起头来。皇帝触目处，只见那女子神色清冷，却有一番艳绝姿态，貌殊秀韵。

高晞月虽然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在意皇帝的恩宠了，但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蛾眉玉白，好目曼泽，时睩睩然视，精光腾驰，惊惑人心也。”

弘历赞许地看她一眼：“这是王逸的《楚辞》注，贵妃好才学。”

他的赞叹不过一声，甚是潦草，旋即被意欢吸引。皇帝侧首笑道：“皇额娘精心挑选的人，念的是李清照重阳思君的《醉花阴》，果然很合时宜。”

太后笑笑，缓缓道：“合不合时宜，哀家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她凝声道：“这丫头是侍郎永绶之女，满洲镶黄旗人，出身亦算贵重。”

皇帝颔首，柔声道：“上前来吧。今夜歌舞甚好，为何只念诗词？”

意欢微垂着脸，声音却不卑不亢，毫无献媚或畏惧之意：“臣女不喜太过热闹的歌舞，倒觉得古人的诗歌有蕴藉，须细细品味才得意趣。臣女素闻皇上秉圣祖文心之质，善于吟咏，以为会得知音之感。”

皇帝眉梢眼角都是舒展的笑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1

“意欢。”她略停一停，“是心意欢沉之意。”

“古人男女相悦，女子对情人的称呼便是欢。这个名字，很有情致。”

意欢的眸子骤然亮起，情意宛然，低低道：“是，皇上博学，臣女平生最喜《相见欢》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