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

皇帝虽是克制的人，但是重得佳人的喜悦使他暂时放纵了些许。一连七日，侍寝的妃嫔皆是我这个莞贵人，这在宫中是从未有过的事。即便盛宠如年世兰，皇帝也只连续召幸三日而已。如今后宫之中人人皆知，新晋的莞贵人分外得宠。我知自己已成年世兰眼中钉，半分骄色也不敢露，给皇后请安也是日日早到，唯恐被她抓住教训。

这日请安完毕，与眉庄陵容一同携手回去。哪知我未问那四阿哥的事，我们三人仍旧被年世兰叫住：“莞贵人给皇后请安，日日都这么早，真是难得。”

我答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嫔妾份内之事，嫔妾不敢迟到。”

丽嫔冷冷一笑：“莞贵人连日伺候圣驾难免劳累，怎的不多歇一歇。皇上体恤妹妹，相信皇后也不会怪罪妹妹的。”

丽嫔说话这样露骨，半分忌讳也没有，怪不得虽有容貌却无甚宠幸。我慢条斯理道：“丽嫔姐姐侍奉圣驾已久，必然知道非礼勿言四字。”看她面色一沉便要发作，我又道：“妹妹年轻，又入宫不久，见识浅薄，若是言语有失，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丽嫔看一眼年世兰，瞧她面色似是不耐，才悻悻闭了嘴。年世兰在一旁只作不闻，闲闲道：“近日莞贵人忙于侍奉圣驾，沈贵人和安答应倒也清闲，不知是否有空替本宫抄录一卷女论语，也好时时提醒后宫诸人恪守女范，谨言慎行。”

她二人顺从道：“娘娘吩咐，嫔妾怎会不从。只是不知娘娘什么时候要。”

“也不急，你且慢慢抄录着，本宫要的时候自会命人去取。”说着慢慢走向眉庄和陵容，上下打量：“沈贵人和安答应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近日皇上没有召幸你们的缘故吧。”

这话可真是……眉庄只能微笑：“不过是因为天气闷热，没有胃口。”陵容亦道：“嫔妾亦是如此。”

年世兰轻轻一笑：“原来如此啊，本宫还以为莞贵人圣眷优容，沈贵人和安答应心里不自在。”又向我道：“莞贵人聪敏美貌，得到皇上眷顾那是情理中的事。可是旁人也就罢了，莞贵人与沈贵人、安答应情同姐妹，怎的忘了专宠之余，分一杯羹给自己的姐妹呢？”

年世兰话中大有挑拨之意，我却晓得眉庄不会因我得宠心生不满，只不知陵容是否会心怀芥蒂？然而我与她目光相接，她却温然一笑，有安抚之意：“娘娘让嫔妾和沈贵人抄录女论语，是为训示六宫女眷。我们姐妹虽无才愚钝，却也知嫉妒怨恨乃女子德行之大亏，万万不敢德行有亏。”

年世兰仍不依不饶：“你虽德行无亏，难保别人不也是这样。本宫在宫中多年，人心凉薄反复无常之事见得多了。”话中大有讽刺我们三人日后将会反目之意。我福一福道：“多谢娘娘提点，娘娘既让沈贵人和安答应抄录女论语，训示后宫众人，为的就是防止后宫争宠，招惹事端。娘娘用心良苦，妹妹们一定谨遵。”

年世兰唇边的笑意略略一凝：“莞贵人这话听着真是舒服。”又目光如炬瞧着陵容，“安答应与莞贵人待得久了，嘴皮子功夫也日渐伶俐了。真是不可小觑呀。”说罢眼角斜斜一飞：“一大早的，给皇后请安，又说了这会子话，还真是乏了，回去吧。”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走了。

待年世兰的身影渐渐瞧不见了，眉庄才幽幽的叹了口气：“今日你也算见识了。”

眉庄的脸色较之从前多了几分憔悴之色，陵容亦是如此。在我之前，眉庄本是皇帝所宠，陵容得召的日子虽少些，但亦算是得宠。本就有年世兰打压，又有旁人虎视眈眈，若无皇帝的宠爱，眉庄有家世，尚能去寻太后庇护，陵容却要怎样在这宫里立足？思及此，我越发愧疚不安，不由自主握紧了她们的手。

“华妃也就罢了。眉姐姐，陵容，你们可怪我吗？”

眉庄和陵容对视一眼，对我安抚一笑：“若不是你，也会有旁人，若是旁人，我宁愿是你。”

“别人若是得宠，只怕有天会来害我们。姐姐，你不会。”

“咱们都知道华妃方才的话是蓄意挑拨，她巴不得我们互相妒恨，斗得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翁之利。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在这宫中，我能信的只有两位姐姐。若是我们不能相互扶持，要如何熬过这宫中岁月，又如何对抗华妃这样的人呢。”

眉庄和陵容的话语如同温暖春风拂过我的心，我的眼中倏然温热，几乎要哭出来。眉庄她本就是高洁的性子，又与原身交好，她不嫉恨甄嬛是意料之中。而陵容，只因我曾在选秀时助她，宽慰过她的心，她便这样信我。

我极力逼回了泪水，郑重道：“有些事虽非我意料，也并非我一力可以避免。但无论是否得宠，我与姐姐、与陵容的情谊一如从前。纵得皇上宠爱，你们也莫要和我生分了。”

一番剖白之语结束，我们三人只觉情谊更胜从前。一路说笑而去，不知何时却走到了千鲤池附近。因着此处离翊坤宫不过百米，便少有妃嫔来这观鱼。眉庄本无甚兴趣，却一眼瞧见水中的大红鲤鱼，她很是喜欢：“这样大的红鲤鱼，也就是宫里才有了。我听说皇上还让人点了灯，夜晚观红鱼又最是漂亮，等到晚上我必要来这瞧瞧。”

照着时间线，眉庄被人推入水中就在这几日了，我却不能直说“华妃晚上会让你去翊坤宫抄账簿并让人推你入水”，不禁发急。忽的看见岸边湿滑青苔，心中一动，我连忙说：“夜晚观鱼自是别有一番意趣。只是这边晚上本就人迹罕至，岸边青苔又湿滑，若是一不小心落了水，可不是开玩笑的。虽说有侍卫巡逻，到底不太安全。姐姐若实在想看，不如多带几个宫人一起吧。”

“只是看鱼而已，若带太多人，岂非兴师动众。”

我央求道：“姐姐，你就答应我吧，要是不小心掉进水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禁不住我百般请求，眉庄终于答应，会带一个会水之人随侍，我才稍稍放下心来。眉庄心性善良，虽知道年世兰不喜她，却不会想到年世兰能做出要她性命这样狠毒之事。后来眉庄迟迟没有身孕，未必没有受到落水此事的影响。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要保全眉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