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时间，那些被招来的捕蛇人都在岸边处理收集到的金线蛇，取蛇胆，萃蛇毒，密密麻麻的蛇尸拢在了一起，唐莲和雷无桀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铁锅，在里面烧了一大锅海水。
“他们要干嘛？”司空千落看得有些发怵。
“哦。”褚熹扭过头，“他们煮蛇羹。”
沐春风走到那口铁锅前，“素闻蛇肉肉质鲜嫩，乃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味，可一直没有机会尝试，看来今日要饱口福了。”
司空千落一阵头皮发麻：“南诏才吃那玩意儿，我不吃！”
“嗯？”褚熹一脸茫然。
沐春风解释道：“据说南诏人什么都吃，这吃蛇肉也的确是在南诏更为盛行。”忽然他想到眼前的人是南诏太后，他这番解释显得极为多余，他闹了个大脸红，尴尬挽尊：“我听别人说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褚熹了解得点点头：“虽说南诏民风开放，但作为堂堂皇室也不是什么都能吃的，就比如蛇肉，在皇族盛宴上，它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吃食。”
司空千落恍然道：“也就是说，也不是什么都吃啰？”
“可以是这么说吧。”褚熹摸摸她的头道。
唐莲则说道：“我想是民间盛行吧。我记得民间专门还有关于蛇的一道菜，还有一道菜叫做三吱儿，那才叫一绝，我都不敢吃。”
“这是什么菜？”褚熹问。
“刚生出来的鼠崽儿，还没长毛，没睁开眼睛，你用筷子夹住它脑袋，吱一声，然后蘸一下酱料，再吱一声，最后咬在嘴里，再吱一声。一共三吱，所以称为三吱儿。据说最后汁液漫流，相当可口……”
雷无桀被恶心到了，“什么东西，真恶心！”
司空千落一想到那场面脸都绿了，她吓得钻入褚熹的怀里：“罪过罪过！”
唐莲笑了笑：“我就说说。”
这故事说得太恶心了。
就连一边听着的船手也面色不佳，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天色暗沉了下来，晚饭也做好了。沐家的船上养了不少家畜，除了蛇羹还做了不少肉煲，当然，行船出海必不可少的鱼汤。
蛇羹做得多每人都能分一碗。
唐莲吃着碗里的蛇羹奇怪问：“他们俩怎么还不下来？”
褚熹吃完了，看了晾在一边的两碗蛇羹对唐莲说道：“我去送他们吃。”
唐莲：“也好。”
＊
“滚开！”须尽欢挣脱了束缚，一脚将萧瑟踹下榻。
萧瑟从睡梦中惊醒。
“砰——”脑袋落地，他疼得龇牙咧嘴：“没良心的东西。”
他揉着头，骂道。
须尽欢翻个白眼，忽然意识到眼睛被发带蒙住了，她一把将发带取下扔在一旁，随后冷冷走开了。
萧瑟看着那发带要落在地上，伸手接过。
看向须尽欢的那时，只能看见一抹云白的衣袍消失在了拐角。
他垂下眸，手握着残有余温的发带。
是她的温度。
他将发带收入怀里，然后起身，整肃了一下衣袍，从榻上散落成一团的被褥里找到了系带，重新系回在腰间。
他迈出步子，从房内走出。
只见天外，明月高悬。
“哟！”褚熹阴阳怪气道：“这是才从周公钓完鱼么？”
“滚。”
萧瑟脚步一顿，听着这声，不免失笑。
……
第二天众人起了个大早，银衣蛇只在辰时现身半个时辰，所以他们得加快动作。由于银衣蛇不比金线蛇，没有很昂贵的价值，且数量稀少，因此前去抓蛇的只剩下沐春风一行人和几位蛇首。
“不带姐吗？”雷无桀喃喃道。
沐春风：“不带。”
“为什么不带她啊。”司空千落对于昨天他们打的哑谜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自然是尽欢的手上沾了不少的血。”
唐莲给出了答案：“都是蛇的。普通的蛇对于这种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那不普通呢？”雷无桀发问。
“夯货。自然是招恨体质啰。”
在蛇首的带领下，他们往银衣岛的深处前去，可一路不仅没有见到蛇的踪迹，更是连生物的痕迹都甚少看到。
雷无桀下意识捏了捏鼻子：“该不会姐的威力都吓得蛇都不敢出来了吧？”
萧瑟鄙夷睨了他一眼：“蠢货。”
这时，唐莲摘下一片树叶，轻轻放在鼻间闻了一下：“一条银衣蛇的毒性相当于十条金线蛇。这座岛上的植物，如今也或多或少沾染了不少毒性，行路小心一点，别被树叶划伤了。”
“整座岛都成了毒岛？”司空千落撇了撇嘴，对着两边红艳艳的花哀叹道：“浪费这么漂亮的花。”
唐莲蹲下身，仔细端详了这花，甚至探身上前闻上一闻：“这是红颜泪，越漂亮的东西也就越危险。这花的汁液，能毒死一头成年水牛。”
他轻轻捻了捻，从怀里掏出药瓶，将那汁水灌了进去：“如果一会儿被银衣蛇咬了，记得喝一滴这个。”
凡是毒物，附近七丈之内往往就有解药。
众人不多时走到一处瀑布，只见瀑布间银光闪烁，仿佛有无数飞鱼在跃动，甚是好看。萧瑟眯着眼，仔细看去瀑布内似是有点点浅红，但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
“那是什么，鱼？”雷无桀问。
“不，是蛇。”蛇首在一旁回应道。
成百的银蛇在瀑布中跳跃着、游动着，沐浴着日光，闪耀出刺眼的银光。那些银蛇虽然表皮有一点点银色，但仔细看却近乎是透明的。难怪这些蛇只能在晨起之时活动，并且还需要在水里不停的游动，毕竟这样脆弱的表皮，稍稍一照，就容易被灼伤。
“这蛇怎么抓？”司空千落好奇地看向唐莲。
雷无桀：“点腐香吗？”
唐莲摇头：“腐香吸引不了它们，它们可不冒着被烧死的风险跑过来。”
“那你还说全天下的毒物拒绝不了你的腐香。”萧瑟拂开了挡住脸的树枝，神情慵懒道。
唐莲尴尬地摸着鼻子：“自然也有例外。”
“哎！你们看那是什么？”司空千落惊呼，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去，只见透过层层重幛隐隐约约一丝红色的丝带在空中摇晃。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司空千落拉着褚熹喜滋滋道。
“无趣。”萧瑟看着司空千落拉着褚熹走的身影，如是说道。
“那，我我来吧？”雷无桀开口出声，萧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旋即，雷无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猛地朝瀑布一扔。
那东西撞到瀑布上一下炸开了，一瞬间就有二十多条银衣蛇被炸飞出来。雷无桀飞掠过去，拿起之前准备的竹篓接过了那些银衣蛇，“仔细找找，总有一条蛇胆没被炸裂的……嗯？为什么这条蛇的头部绑上了红丝带？”
萧瑟一怔，下意识看向司空千落她们去往的方向。
“哎！萧瑟你去哪儿？”唐莲在他身后喊道。
穿过重重灌木，绕过繁茂的大树。
他竟来到一小块空地，空地的中央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司空千落和褚熹就站在下面。
“哇！为什么这树上绑了那么多红丝带啊？”
不知为何，萧瑟的心顿时收紧。他抬眼望去，只见那苍翠欲滴的大树上绑了许多数也数不清的红丝带。
此时，微风穿堂，它们在风中猎猎飘扬。
一晃一晃，上下漂浮。
“咦？这是什么字？”司空千落看向褚熹。
褚熹笑着解答：“这是南诏文字。”
“上面写的什么啊？”
“我看看啊。”褚熹上前走到古树边，凑近朝那刻在树杆上的文字看去：“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梦魂不到关山难。
“这诗，好悲凉啊。”司空千落似有感，抬头仰望着古树。
……
金线蛇已经捉足了数量，银衣蛇也到手，沐春风所说的三味蛇胆如今也只剩下最后一味，只是那铁琉璃……
“接下来应该去那琉璃岛了，但恕我直言， ”唐莲看着那两名带路的蛇首：“世上真的有铁琉璃这种蛇吗？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人们只知道金线、银衣，而不知道铁琉璃呢？”
“唐兄这个问题问得好，那我也要问唐兄一个问题。”沐春风道：“既然人们只知金线、银衣，为什么这里并称为三蛇岛呢？”
唐莲一愣，是啊，如果琉璃岛上如果没有蛇的话，那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为三蛇岛呢？
琉璃岛与银衣岛紧挨着，只要越过几块礁石就能到达对岸。忽然，众人看到了岛上有人影的出现。
只见那人满身污血，拖着长长的尸体从薄薄的淡雾中走了出来。
“那人是不是姐啊？”
雷无桀看了半天，终于认出人来，忙冲上前去喊道：“姐！你怎么会在这？”说完，又看向那尸体一惊：“这……这是？”
“铁琉璃。”须尽欢随意将那尸体抛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带起层层尘土。
雷无桀鼻子迎头闻着味了，“哇！好臭！”
一股恶臭直冲众人面门，甚至有人扛不住泛起了干呕。
“好臭！”司空千落呕出眼泪：“这是铁琉璃吗？这味也太臭了吧！”
唐莲走了过去，看着那铁琉璃止不住发出惊叹：“这蛇少说也有十几丈了，说不定活了几百年了，你是怎么把它给杀了？”
须尽欢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淡声道：“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萧瑟：“看来不需要我们费心了。”
“有人帮我解决了。”
沐春风朝天发出讯箭，示意金错号派人过来。
唐莲踢了踢死的蛇：“这蛇鳞片够硬，连剑都砍不动吧？”
雷无桀忍着恶心上前敲了敲：“还真是。”他笑了笑，说道：“哎！要不给我几片带回给外公，说不定能弄出一把剑呢！”
＊
一行人回到金错号上，须尽欢则事先回房洗漱一番，田掌柜则已经准备好了一艘小船和大约七天的食物。沐春风看着那艘船下沉，说道：“真的不带我一起去吗？”
他们要去的地方危险未知，说不定还有如铁琉璃这般凶险的海怪存在，沐春风再怎么请求，萧瑟都没答应，不光是萧瑟一行人拒绝，田掌柜也是一力阻拦，如今大公子不顶事，他此行奉家主之命跟来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保护公子。
须尽欢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回来了，沐春风只能一脸惋惜地看着他们上船：“真的要去吗？据说没有人能从那里回来。”
“有的，我师尊就从那里回来过。”唐莲望着远处，缓缓说道：“而且他可能现在也在那里。”
“可你们往那儿去就没有航海图了，该如何辨别方位？”
萧瑟：“我曾经学过一点观星，能辩方位。”
“你的那点观星术，可派不上太大用处。”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瞬间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叶若依，叶啸鹰之女，钦天监正齐天尘的半个弟子。
她的确会观星。
“叶姐姐！”司空千落自渊止城齐天尘将她带走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她了。现在一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十分惊讶。
“自然是为了他。”叶若依望着萧瑟：“父亲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是要助他重回天启。”
送别的沐春风震惊：“你们也认识？”
这位姑娘在他招募观星师的时候来的，年纪轻轻，能力却超过那些拥有观星术几十年的大师们，没想到居然和萧瑟他们认识。
“因为我小时候帮助过你，是吗？”萧瑟问。
“不。”海风吹起叶若依的发丝，她轻轻一撩，盈盈一笑：“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
一想到这，他看到一船上的那群伙伴，他闭上了双眼：“走吧。”
叶若依飞身上了船。
沐春风急忙问：“我要在这里等你们几日？”
“就七日，若是七日之后我们还没有回来，你们可以直接离开。”说完，萧瑟踹了雷无桀一脚，示意他别再看叶若依发呆，赶紧出发。
沐春风在岸上喊：“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等着你们回来跟我说关于仙人的故事。”
众人挥手告别，雷无桀慢悠悠地扬起船桨，一叶小舟就开始启航。
一行人坐在船上，四周是茫茫大海，宽敞如一座小岛的雪松长船换成一艘小船，这感觉完全不一样，空间就立刻显得逼仄起来。
须尽欢与褚熹坐在一处。
大部分时间褚熹找须尽欢说话，唠唠个不停，偶尔须尽欢睁开眼睛会和褚熹说上几句。
雷无桀与唐莲轮番划桨，就这样划了半日，他们不知道他们行了多远，周围什么都没有出现过，时间一长，那种空旷感慢慢延伸成了一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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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出自《长相思·其一》唐 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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