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岛（捉虫）

“从三蛇岛到那蓬莱仙岛，据说不过一月的时间，我们还要划多久啊？”雷无桀刚和唐莲换完岗，一边揉着发酸的肌肉一边说道。

“我们还不曾到那片暗潮，暗潮流转的方向没有规律，谁都不知道离开那片暗潮之后我们会被送到哪里。”叶若依捏紧拳，“前人从三蛇岛到蓬莱岛，路未必是相同的。”

“啊？那万一路不对，我们岂不是有可能在海上划上一年！”

话音刚落，雷无桀的脑袋就被司空千落提枪一敲，“干什么不好，做什么乌鸦嘴！”

日落了。

太阳缓缓坠落，投入了大海的怀抱。

“何时能到达那片暗潮？”

这夜色格外的浓稠，在空旷的海上令人烦躁不安。

须尽欢刚说完，船就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唐莲向前推出一掌，借着掌风让船瞬息之间往后退了两三丈“看来，已经到了。”

萧瑟抬头望天，微微皱眉。

“帝君之星暗淡，天启怕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叶若依若有所思地说道：“但这已经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唐师兄，请快行！”

雷无桀立刻站了起来，双掌冲着船尾的方向一掌推去，唐莲见状索性丢了船桨，跟着一起运气朝后方拍去，司空千落也抡起长枪挥起枪风。

暗潮汹涌，顷刻将他们卷进了涡流，高高腾起的海浪从头顶拍下，一旦击中他们脚下的船就会四分五裂。

须尽欢轻飘飘地拔出风霄剑，向右一偏。霎时，浪花被击出百丈之远，卷起千堆雪。

“需要帮忙么？”

收起剑势的须尽欢复又看向唐莲他们。

雷无桀傻傻点头，心想这就是神游玄境的气势啊，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

“那好。”须尽欢勾起唇：“各位，抓紧了。”

萧瑟顿时心中升起了上了贼船的想法。

很快，须尽欢抽出长剑，剑气顿生，她脚踏层层海浪，缓缓念道：“我这一剑，叫托遗响于悲风。”

“苏轼的诗？”萧瑟挑眉。

“是的。”须尽欢说完，剑气肆意，风起于剑锋之上，刹那之间风声呼啸，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猛力向前飞行。

是的，飞了！

司空千落不由停了下来：“大师兄，我脑子现在就只有三个字。”

唐莲看了过来：“什么？”

“牛逼啊！”大小姐很不文雅的说着粗话。

小船乘风而起，萧瑟低头看了下去，船底竟与海面相隔数丈之远，这须尽欢功力已经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了。

瞬息之间，须尽欢出现在船上。

“怎么样？”

船在飞速的往前运行。

萧瑟坐在船边上，仰头看着天边昏晕的月亮，一路上紧旋的心难得放松了下来。

“甚好。”

他触转头看向须尽欢，在这难得静谧的夜里，他似乎碰到了清泠的月光，遇见了永恒。

一个时辰后，小船稳稳落入海面上。几位真气耗尽瘫在了船上，刚刚还直呼牛逼的司空千落累得如落水的老马一样狼狈。

“我们从暗潮出来了吗？”须尽欢耍着剑，像是下一刻就要补上几剑。

叶若依看着海面上四处飘荡的雾气，迟疑了一下：“应当是出来了。”

那三人横七竖八的躺在船里，没过一会儿就睡了，他们实在太累了。须尽欢则忽然站起身，踏在船沿边正要飞走，被褚熹拉住：“哪去？”

“去海上。”

褚熹不松手，“去海上干嘛？”

“啰嗦。”须尽欢正要踢开她的手，褚熹很快换了一个方向抓她。

“你干什么！”

褚熹道：“给我好好坐着，别乱跑。”

须尽欢翻个白眼，脚从船沿上下来了。褚熹满意地点点头，刚松开手，须尽欢就像插了个翅膀，立刻踏上船沿借力掠了出去。

“这死丫头！”褚熹看着她踩上浪卷，骂道。

萧瑟朝须尽欢那看过去。迷蒙的清影如同雏鹰般轻盈，她的衣摆轻旋，齐腰的青丝飞扬，翻飞出迭丽瑰美的画卷。

她轻挥一剑，剑斥微寒凝霜夜。

剑过之处，惊起大片飞花。是银霜，是那昭昭明月之上撒坠下的清透水亮的雪莲。

“好剑法。”叶若依毫不吝啬的赞叹起来。

萧瑟望着她，沉默无言。

他的心跌跌荡荡，他颤着手捂住心口那个地方，好似坠入了那死亡的火光下，煎熬的仰望。

“该睡了。”褚熹呼喊道。

须尽欢回首，收起剑。轻嗤几声后，乘风而来，背逆着盈盈的月光，落在了船上。

褚熹见她回来，冷哼道：“睡觉。”

“麻烦。”须尽欢小声说道。

言罢，她将腿盘在一起，抱着风霄剑，两眼一闭。那副模样，犹如老僧入定。

今夜漫长的可怕。

萧瑟强忍着心头似是烈火浇愁的创痛，闭上了双眼。他的视野开始陷入了黑暗。他似是从那幅宜人的丹青中走了出来，心里可又多了丝彷徨。

他不明白。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里携带的发带，很快又逃开，像是触碰到了火，狼狈而走。

天亮了没多久。萧瑟被打醒了，他睁开眼，就看见了沉着脸的须尽欢，“舍得醒了？也不枉孤亲自动手。”

萧瑟脑中发懵：“嗯？”

“仙人来接我们了。”须尽欢指了指正在划船的猴子，“你看。”

那猴子划着船，速度看起来很快。

叶若依道：“是仙人派来的引路人。”

船行了好一会儿，终于穿过迷雾。一座庞大的巨岛在清晨阳光下露出了轮廓。岛上树木参天，数不清的飞鸟从林中飞出盘旋高空，山峰上隐隐有云雾缭绕，就和书中所写的世外仙境一模一样。

这就是——海外仙山！

小舟靠了岸，撑船的猿猴对着空中尖啸一声，只见一个白衣男子从山崖一跃而下，那人张开双手，脚下步伐轻轻一点，一身白衣飞舞，须臾间稳稳落在他们面前。

蓬莱仙岛，白衣仙人，乘云而起，御风而行，齐天下共存，与日月同老。

白衣仙人五官周正，面如傅粉，皎若水月观音。他的面目很年轻，可眼睛里那股深渊的孤寂恰似活了千百年。

他长袖一挥，冲着众人微微一笑：“贵客荣至，不胜荣幸。”

凡人前来拜会，仙人先说了荣幸。

唐莲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仙人再度望向众人：“贵客想必已经疲惫了，不如到岛上休息一下？”

唐莲拱手道：“仙人，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仙人低笑起来，目光穿过众人，望向那一片茫茫海域：“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人来到这里了。既然来了，便是缘，何来冒昧不冒昧？”

他转身朝着岛内慢慢行去。与之前御风而行不一样，这一次仙人一步一步地走，仿佛在刻意等着他们。

须尽欢目光沉沉地看去，提剑跟上。

“看来这仙人挺好接触，咱们走吧。”雷无桀见须尽欢跟上了，也没再多想，笑嘻嘻跟了上去。

他们跟着他的脚步向着山里行去。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他停了下来。众人纷纷止住了脚步，在他身后站定。

若非仙人，怎会住在如此之仙境？在这深海孤岛之中，竟然藏着一处这样的水榭阁楼。只见地下似乎是一片温泉，冒着缭缭的雾气。水雾之上是一座精致的楼阁，有许多猴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在那边跳跃、玩耍。

仙人纵身一跃，进入了楼阁之中。

众人相视一眼，跟了进去。

仙人挥手指了指边上那些的藤椅，笑着注视着众人：“你们似乎赶了很远的路，已经有些疲累了。”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早已精疲力尽，看到有凳子，径直坐了下去。唐莲克制了一下，垂首道：“吾等为见仙人，从北离不乏万里而来！”

“北离？”仙人依然含笑，可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眷念：“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了。”

“仙人知道北离？”话问出口，唐莲就后悔了。既然师尊来过此处，那么仙人自然就从师尊口中听说过北离。

“我不仅知道北离，我还出生在那里，也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很长的时光。”仙人来到唐莲的身前，手指轻轻在他眉心点了一下，“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必强撑。”

唐莲只觉一股暖流涌入眉心，行船的疲惫感顿时消散，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快活：“多谢仙人。”

仙人收回手指，来至雷无桀身边。

雷无桀笑道：“仙人，能不要用手指点我吗？不如用手摸我的脑袋？”

“这是为何？”仙人好奇的问。

“书上说，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雷无桀憨笑，“我想得长生。”

“长生？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仙人虽否认不能授予别人长生，但还是按照了雷无桀的要求，将手按在了雷无桀的头上：“但不过，我能消除你现在的疲惫还是够的。”

雷无桀闭上眼，舒服的舒了一口气。

仙人又望向司空千落，她脸上一红，慌忙开口道：“你点一下我的眉心就好了。”

仙人笑了笑，轻轻点了一下司空千落的眉心。随后，他转过身看向须尽欢：“小友可需要？”

须尽欢盯着他半晌，最终点了点头。这本就是不雅的行为，在仙人看来并不觉得失礼，照旧伸手向她眉心一点。

仙人在褚熹那进行了收尾。然后，转身看向了叶若依和萧瑟：“你们二人可是有事寻我？”

“为何这样问？”萧瑟问道。

仙人缓缓答道：“因为他们几人虽然身体疲惫，但内息醇厚，就算我不出手，他们睡一觉身子就能缓解。而你们二人，一个气息紊乱，很快就要死了。一个天生有缺，本该早死了。”

叶若依点头：“仙人说得没错。”

“你们不必叫我仙人，直接叫我名字即可。”仙人走回了远处，“我叫，莫衣。”

“莫衣先生。”叶若依自然的改起了口，“请问你有没有办法……”

莫衣：“你们两个我都能医，也都可以医。”

司空千落喜道：“那太好了。”

“只是。”莫衣回过身，话语意味不明：“我有一个条件，我助你们成地上之事，你们帮我改天上之命。”

“你要改什么？”须尽欢问道。

“我想要让死去的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莫衣的眼神陡然一变，那双原本淡漠的眸子燃烧出了某种渴求，引起了须尽欢内心的共鸣。

萧瑟紧锁眉头：“我们能帮你？”

“能。”莫衣道：“三日之后，我问你们要一件东西，你们给我，我就帮你们医。”

“真是疯了。”须尽欢道。

莫衣没有恼怒，转过身紧紧凝视着她的眼睛：“不，这也是你想要的。”

“什么？”须尽欢正疑惑。

褚熹就从藤椅上腾起来，双眼深沉如渊：“你知道什么？”

莫衣没有说多余的话，转身就要走。

眼见着他要离开，唐莲急忙唤道：“莫衣先生，你可曾见过我的师尊，我师尊是百里东君，他很多年曾来过这里，一年前他离城而去，说想要再去一趟海外仙山求一味酒引，不知先生可曾见过我师尊？”

莫衣似乎陷入了漫长回忆：“百里东君，是的，很多年前，我曾见过他。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酿的酒很好喝。但是那次一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他或许骗了你们。”

“什么？”唐莲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得出这样一个答案，大惊道。但莫衣却并没有理回，直接离开了。

须尽欢见他离开，她提着风霄剑跟了上去。方才，她从褚熹那副紧张的神情立刻嗅出不寻常的味道，她最后再看了一眼褚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回来！”褚熹追了出去。

雷无桀似乎还没从刚刚的那一幕还没缓过劲：“这仙人……还要和我们做交易？”

萧瑟道：“就算你去庙里拜佛求保佑，也要烧炷高香，更何况向求仙人求助。只是我很好奇，我们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被仙人所需要？”

萧瑟虽口上那么一说，但内心开始琢磨了起来。他总觉得这仙人怪怪的，尤其是他跟须尽欢的谈话，以及他所想要让死去的人重回到这个世界时，那一刻的眼神。

.

.

.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出自《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唐 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