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与将军相处久了，我也渐渐发现，他只是面上瞧着冷淡，内里却是菩萨心肠。

他总是外冷内热。就拿给我起名字这一事说吧。

府里众人叫我“姑娘”，可我不乐意，总觉得生分。多喜说，这是因为我的名字太长又很难记，只能唤一声“姑娘”。

我便嚷着要入乡随俗，也起个中原名字。可思来想去，我也憋不出半字。

最后，我提议:“我便叫少哀好了。将军说，多对少，喜对哀，我就是少哀了!多喜，我们是姐妹名字!”

多喜愁眉苦脸:“姑娘……您瞧瞧，这哪像一个女子该有的名字？”

有何不可？

显然，这确实不妥。因为府里没人愿意叫我一声“少哀姑娘”……

我只好央着将军给我起名。虽然将军日理万机，却还是为我放下劳务，替我细细琢磨。即使他仍面色冷淡。

他抬手将毛笔一挥，白纸上一片墨色晕染，仅用几笔勾勒出一朵花的轮廓，“这是雪莲。”

我凑近一看，盯了它许久。

好吧，我没见过。

“雪莲长在高山，迎寒而生，以风雪为伴，圣洁如它。你便叫雪莲吧。”

自那以后，府里无人不唤我一声“雪莲姑娘”，我总是乐呵呵地应着，每每一句“嗯”出口，我就会想到将军。

这是将军给我起的名字。

我在大齐已待了两月有余。记得初来京都时，大雪纷飞，白雪皑皑，一晃儿已到了上元节的日子。

按理说，将军作为大齐臣子，是要进宫参宴的。

多喜还可怜我一西垣人未曾体验过中原的上元节到底有多热闹，她唉声叹气了一早上，甚至比我还要难过三分。

她托着腮:“唉，将军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日子竟不陪姑娘一起。”

“我不需要陪的呀。我的伤还未养好，若是出街了，恐是多有不便。”说罢，我将多喜洗净了的几颗枣儿塞进嘴中，“再说了，将军也不准我私自离府。”我望着庭院内的枯枝，有些走神，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嘴里的甜物。

我忽然想起了逝去的阿父与其他族人。

阿父说，我是西垣圣女，日后要接过他的位子一统族人。他教我宽仁温厚，良顺聪慧。可未教我如何面对生离死别。

他与我这一别，天人永隔。

不知不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划过我冰冷的肌肤。我不由地一颤，挨在多喜的肩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不知所措地摊开双手，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安慰我，只一个劲儿地焦急:“雪……雪莲姑娘，您别哭呀。您若实在寂寞，多喜也可以陪您上街的。”

我尚在抽泣中，难以自拔。

多喜接着说:“姑娘，要不我命阿鲁侍卫前去宫中告知将军，让将军回来陪您？”

愚笨的多喜啊，我现下未尝是挂记将军，而是忆起我那些无辜死去的族人啊。

怎的就是无人懂我呢？思及此，我又开始嚎啕大哭。

“哭什么？”一道毫无温度的责问自我头顶而落。

是将军的声音。

我流着泪，一动不动地抬眼看着他。

大雪无情，悄然落在他墨色的大氅上，他似乎是冒雪回的府中。他的眼里藏着星光，看向我时，恰似冬日里的一阵春风。

可他不解风情:“涕泗横流，倒是丑陋。”

“……”我噘着嘴。

一刻钟过后，多喜替我换上红装，梳着好看的发髻，金钗红玉于我青丝中装饰，脖颈配着一块金锁，耳坠是朱色玛瑙，满身雍贵。

多喜说，现在是上元节，京都内满街的姑娘都是这样装扮的。

我愣愣地听着，现下最令我关心的便是——将军不是还在朝中用宴吗？他这是擅自离场了吗？会不会被大齐皇帝责罚呢？还有，我居然能出府了!

将军一句“收拾一下，跟我上街”，我便真的能有幸目睹大齐京都的繁华。

我从房里出来，见将军竟还等在庭院中，眼神空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当——”我提起罗裙，一路小跑迎上去，在他眼前转了个圈。颈饰里的铃铛作响，声音清脆，像歌儿般动听。

将军愣了一会儿，只是不冷不淡地牵过我的手。那股温热覆在我的掌心，无形中给了我宽慰。

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红色的面纱，替我戴在两耳间，“吃东西时，便可摘下。”

将军就这样一直牵着我走在热闹的街头。

俺是作者记住!它是短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