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九年

温绿云教导别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贤惠聪明，却从未教过别若卿这些。她从没叫若卿见过夫子司礼，更没让碰过弦棋色笔。别若卿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粗鄙”二字，仿佛每走一步都向周遭人昭告“我没爹娘养”，这就是温绿云最想看到的画面。幸而若卿曾在亲母养育之下识得些字，不至于彻底文盲。

而温绿云的女儿别锦更是心机颇深，她表面褪后趋前，实则用话术蛊惑单纯的别若卿对她言听计从。她挑唆云中小娘孤立若卿，‘苦口婆心’劝说若卿为尊严反抗，与世族小娘为敌。别锦还怂恿若卿勇敢追爱，云中君府宴上饮鸩酒只博关昭心疼，结果成为一场闹剧。

想到这，迟愿不免又一阵心酸，别若卿所经历的，迟愿都要帮她还回去。

“行吧，堂姊既将新衣送到，妹妹就不远送了，”还不等别锦说什么，别若卿已经准备赶客，“祝余，快送送二娘子！”她回到案前低下头，继续磨石蕊粉。

祝余笑着颔首，随即看向别锦：“二娘子请。”

别锦没想到别若卿今日对她这么冷淡，不像往日的别若卿，离开时也是大脑一片空白。

送走二娘子，祝余又赶紧跑回偏房:“她还有脸来！从前我不敢说，现在娘子终于看清她的真面目了。送来这般老旧的古董给谁穿？”她一手抓起那条裙子又丢在桌上，忍不住对门外骂。

别若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火折子点起小陶炉:“小心墙外有耳。”

祝余止声，气急了偷偷啜泣起来。

“哭什么？”别若卿抬头问。

祝余低着头，小声言:“我就是觉得娘子委屈。九年了……孩时嬉戏，娘子被几个世家小娘欺辱崴脚，脚踝肿的像馒头，主母却说活动活动就好了，非不给请郎中。寒冬腊月，主母说州牧府倡议节俭，娘子十四岁了还盖着七岁时的麻布被，夜里蜷成一团，冷得发颤。还有……”

“有仇就报，哭有什么用？”别若卿平静地打断祝余没说完的话。她将艾叶放进盛水的小碗里，架在火炉上，全神贯注。

祝余用袖子抹了一把泪，不再哭了：“若有一天还能见到别将军，我一定把这些全都讲给将军听，只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别若卿从余光里看见祝余傲娇地噘着嘴，忍不住笑了。

湖心游廊，阮星也把温绿云过去九年所做种种向霍钦汇报了一遍。他这些天已经跟府中上下都混了脸熟，甚至还有几个小婢子见到他就害羞低头，对州牧府的事情已经了然于心。

“我知道了。”霍钦一贯冰冷。

阮星隐隐感觉不对:“驳，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对这个小娘格外上心？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霍钦回答。

别若卿的父母算是开国明将，但最终沦为中原皇权巩固的牺牲品，别若卿也因此牵连其中。霍钦想，如果她能生在广阔无垠的草原里，或许不必艰难度日。

“我看她每天笑得挺开心的。我跟你说，这个小娘恐怕脑子有问题。她心里就只有关昭，八九日之前在云中君府宴上饮鸩自尽，就为了让关昭注意她。不过倒是命大，都这样了还不死。”阮星不服气地噘了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