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屿头村

第五章 屿头村

出院的月牙儿少言寡语，有限的空闲时间旧全待家里。

桌上的电话响起，见是公司的电话，月牙儿整理好情绪：“明天清明？好，你过来接我，回村子给母亲和婆上坟！对，就开那辆吉普车，山路不好走，还要步行翻山。还有，去接上杨叔，他心心念念的想吃张嫂的柴火卤肉。”

脱下时装和高跟鞋，月牙儿换上胶鞋和布衣，即便这样一副寻常农家女的打扮，也掩盖不了月牙儿天生丽质。

登上吉普车，就看见胖胖的杨建国弥勒佛一般笑着。

“杨叔！”月牙儿大叫：“回村吃张嫂的卤肉去咯！”

“月牙儿，医院什么时候开业啊？”杨建国胖胖大手指帮月牙儿剥橘子皮：“你姨天天念叨你，说你不去看她！”

“村里回来就去看姨。”月牙儿吃着杨建国递来的橘子：“这一定是姨买的橘子。医院开业还要段时间，好多琐事。”

“你给她买房，给她养老，她给你买点橘子咋啦！”杨建国乐呵呵的：“听说你要聘请你师兄做院长和大外科主任？”

“那算什么师兄！什么都没做！”月牙儿撇撇嘴：“咱的功夫可是杨叔亲自教的！”

“得了吧你，学的那几招三脚猫花拳绣腿，还能叫功夫！”杨建国一听乐的不行。

月牙儿转头望着杨建国：“真能叫功夫，15岁到县城一边在您的饭店帮工，一边摆地摊。那个时候和别的商贩抢占地摊的时候，我可是没输过！”

“月牙儿！”杨建国一笑：“你真以为人家怕你那几下花拳绣腿？”

只有杨建国知道，张玉波为了月牙儿做了些什么。

月牙儿心下了然：“过了那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我知道商陶为我受过很多次伤，唐落经常去给他包扎伤口。”

公路崎岖不平，开到镇子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牙儿让司机把车停在学校里去。

“老校长，老校长！”月牙儿跑上台阶拍门：“老校长，月牙儿回来了！”

老校长腿脚不利索，过来好一会才走出来开了门：“哎呀，老杨、月牙儿啊！回来给你妈妈和婆上坟呀？”

听说月牙儿回来了，吴敏几个老师跑过来看望：“真是月牙儿回来了啊，越长越水灵了！”

破旧的老房子里气氛温馨怡人。

月牙儿把一个纸盒上塞老校长怀里，里面全是封好的红包：“十多年前，12岁的月牙儿如果没有您们每人每月一元钱的资助，月牙儿坟头的草都不知道长多深了！您们过生日，月牙儿不一定能回来，一个红包讨个喜气。”

第二天，吉普车走到山脚就无路可走，羊肠小道在草丛中蜿蜒曲折。

杨建国艰难的爬上山顶：“老啰！吃这口柴火卤肉真不容易！月牙儿，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月牙儿顺着山路往下走，语气风轻云淡，像在讲别人的故事：“7岁赶集的时候到镇上去卖挑的野菜；12岁跟张嫂学会做卤肉，纳千层底布鞋；14岁不愿意被何秀花做主嫁给深山里的老光棍，被赶出家门独自在镇上讨生活；15岁，老校长写的信介绍我到您的宝田饭店帮工。也就这样过来了。”

月牙儿仰起头笑：“人生除了生死无大事，只要不死就能缓过气来。”

“你爸姜胜利真不是东西！”杨建国非常心疼，他无法想像，一个7岁孩子在这山路中摸爬滚打：“那你还让姜美丽兄妹进宝田服装厂工作？”

月牙儿跳下一层田埂，伸手扶着杨建国下来：“工作谁做都是做，只要他们能做好工作就行，免得他们一天到晚在我家门前哭哭啼啼。”

“我吃亏就吃了没文化的亏。”月牙儿给杨建国讲起往事：“12岁就没让我读书了。”

“唉，幸好你外婆和舅舅找到了你啊！”杨建国看着冉冉升起的炊烟：“可是要到了？”

月牙儿点点头：“过去这条小桥就到了！”

村头，张桂花已经翘首以盼，看见两道身影急忙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月牙儿！月牙儿！”

月牙儿兴奋的朝张桂花挥手：“张嫂，月牙儿和杨叔回来吃你做的卤肉咯。”

张桂花的小院是月牙儿出资帮她修缮的，盖了四间窗明几净的大瓦房，院子里还专门给她修了一间做卤肉的厨房。

吃饭的时候，张桂花问月牙儿：“你爸和何秀花那个泼妇知道你回来不？”

月牙儿摇头：“烦，不想见到他们，不过他知道我会回来上坟。”

“他没去箫云城找你麻烦吧！”张桂花太了解姜胜利与何秀花这两夫妻的德行。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月牙儿大口吃着肉：“张嫂做的菜真好吃！”

月牙儿喝了口鸡蛋番茄汤：“真香！”

“姜月牙！姜月牙！”院子外面传来粗鲁的拍门声和姜胜利的吆喝：“你回村不先回家，你他娘的几个意思？！”

月牙儿几口吃完放下碗筷：“吃个饭也不安生！”

“月牙儿，别和你爸他们吵，那两个都是个不讲理的主。”张桂花送杨建国和月牙儿到大门口。

回到那三间熟悉而又陌生的三间土屋和院子，月牙儿连门都不进：“我去上坟！”

“哎，月牙儿我陪你去吧！”何秀花装腔作势，努力扮演出慈母的样子。

“那怎么可以！”月牙儿毫不客气：“当年你刚嫁给我爸，就说了这个家财运起不来，都是因为我把祭拜我妈和我婆的香烛拿回来。现在你去她们坟头，我怕你回来晚上睡不安生！”

“死丫头，咋和你姨说话的！”披着蓝布对襟褂子的姜胜利，大声叱喝月牙儿：“在外面装有钱人，咋不把这三间土屋重新修好？”

“这三件土屋又不是我的，也没我的份。”月牙儿指着已经摇摇欲坠的竹墙偏屋：“姨嫁过来的第二天就说：月牙儿，你看这三间土屋房子也不够住，弟弟妹妹大了得各自住一间房子，我和你爸一间。姨帮你把偏屋收拾干净，你就委屈在偏屋住一段时间，姨以后盖了新房子就首先给你挑最好的那间住，好不？”

月牙儿扶着杨建国往后山走：“自己修呗，我还等着住新房子呢！”

何秀花楞了，一屁股坐在院坝。

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我的那个天啊，我不活了呀！从我嫁过来，这个家一穷二白，老娘还替你那个死鬼娘还了几年的棺材债。我是苦了自己也没苦过你姜月牙啊，什么好的都给你，在家里你争强好胜，那次不是弟弟妹妹让着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现在翅膀硬了，敢打反天印了！

你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玩意，家里的祖屋不修，帮着外人修房子，却让自己的老子吃不饱穿不暖。姜胜利你这个倒霉鬼，老娘跟着你没享过一天的清福，就给你养大了这不孝的东西，姜月牙，出门咋不叫车撞死你！”

“她哭得还有腔有调！”杨建国没见过这阵仗：“像唱歌！”

“农村叫哭丧！”月牙儿推着杨建国往山上走，头也不回：“给了他们不少了，修房子的钱也给了，还在要！”

后山的坟地，月牙儿已经将母亲和婆的坟墓修葺一新，上了香，磕了头，月牙儿仔细把两坐坟墓的石碑擦拭干净：“妈妈，婆，月牙儿来看您们了。妈妈，外婆伤心过度已经走了，希望您们能在天堂团聚。”

追赶着上到后山的姜胜利，跑过来一脚踢翻了烧纸的铁盆：“姜月牙，老子千辛万苦供养你长大，现在出息了，敢带人回来欺负你老子和你姨了！”

姜胜利扬起手朝月牙儿脸上扇去：“吃里扒外的东西！”

杨建国一把捏住姜胜利的手，手上微微用力：“即便你是月牙儿的亲爸，也不得随意殴打月牙儿！”

姜胜利疼得哇哇大叫：“你什么东西，敢管我们家的事！放手，放手！”

月牙儿看着被踢翻的铁盆楞了一下，冲上前去将姜胜利推到在地，含泪大吼：“姜胜利，我姜月牙喊你一声爸，是因为你给了我这三根骨头两根筋！在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若不是我婆拼命把我从你手中抢夺回来，你已经把我丢进了茅厕淹死！

我姜月牙能活着，是全村人可怜我，一家喂养我一天。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无穷无尽的来勒索我！”

杨建国睁大了眼，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姜胜利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姜胜利一张脸涨得通红：“放你娘的屁！”

“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月牙儿含泪大吼：“我妈不是因为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又懒又蠢的人！”

姜胜利闻言惧怕的看着月牙儿：“老子就是要钱修房子，谁跟你说这么多废话！”

月牙儿冷哼一声：“爸，何秀花来我公司拿走了2万块钱修房子，你给我搞清楚，钱已经给了够你们把这三间土屋修成亮亮堂堂楼上楼下的大瓦屋院子，少再给我装疯！再这样闹，明天我就让姜美丽和姜国伟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滚回来！”

爬起身的姜胜利还想动手，杨建国双眼一瞪：“你再动手试试？老子不打的你满山找牙！”

欺软怕硬惯了的姜胜利诺诺的收回手：“月牙儿，给我点钱，没钱你姨天天和我闹。”

下山的时候，杨建国还能听见何秀花的哭丧调。

月牙儿拉着杨建国走黄家的屋檐下绕过去：“别理她，她能骂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叔，商陶的时间要到了，我到时要去接他！”月牙儿告诉杨建国。

“应该的！”杨建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