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那个不太一样的午后

简繁这几天总是睡得不太踏实。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境里她的手和画笔被缠绕在一起，眼睛被蒙住，黑黢黢的，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却在机械地运作着。她能感受到自己在一张纸上画画，画的是什么，她看不到。只是感觉到清晰的线条不停在纸上留下痕迹，耳边有一个低沉的声音。

“真好……画的真好……真有自己的风格……”

每次这句话说完，简繁总会莫名奇妙地醒来，再也睡不进去。

她习惯性地出了公寓，想在走廊尽头的大阳台透透气，就看见了仰头躺在沙发上晒太阳的苏新皓。正午太阳恰好直直地打在地上，透过大棚，映在少年的脸上，俊朗的轮廓像是在发光，朝气蓬勃的。

听到动静，苏新皓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吵到你了？”

“没有，睡不着出来透口气。”简繁吸了吸鼻子，坐在他对面的躺椅上，“你呢？忙一宿儿还不休息？”

“锡纸烫把囡囡送来了，刚吃了点东西想着让她在我房间睡一会儿。我本来想去的隔壁小宝左航那屋睡会儿的，结果这俩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我寻思换个地方休息会。”苏新皓无奈地摇摇头，顺手把一旁的毛毯递给了她。

简繁笑了笑，接过毛毯盖在身上。留意到她半仰着头想休息会儿，苏新皓起身把窗帘落了下来，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失眠多久了？”

简繁一愣，睁开眼转头望向苏新皓。他自顾自地落着窗帘，好像刚刚那话不是和她说的那样。

“两三天吧，做了噩梦就醒了。”

正准备落下最后一面窗帘的苏新皓突然停住了，“要不去走走？反正你也睡不着。”

也行，反正也睡不着。简繁回房间换了套衣服，跟着苏新皓走出了酒吧。

明媚的阳光透过云层，洋洋洒洒地笼罩着大地。虽说是午后，路边的雪积仍不见减少。朦朦胧胧的一片，所见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气温是升高了不少，可简繁还是觉得冷，她搓搓自己冰冷的双手，不住地打喷嚏。

“知道下雪也不带件外套。”苏新皓给她披上不知何时拿着的毛毯，又把自己的围巾拿了下来，斯斯文文地给简繁围上。

“你不冷啊？”

“年轻人，不怕冷。”怕她担心，苏新皓还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特别是在简繁面前。好像总是在简繁身边蓄势待发，每当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拉自己一把。不过简繁也乐意被他这么照顾，苏新皓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走着聊着，就到了街口的炊茶铺。苏新皓和老板打了招呼，泡好生茶，又盛了俩碗粥和一盘马拉糕，坐在简繁对面吃了起来。

“我们来的有点晚，很多茶点没了，我看虾饺你也吃不了，就只拿了马拉糕。”见她好像没啥胃口，苏新皓夹了一块马拉糕放在她碗里，“多少吃点吧，你也休息不好，待会要是胃疼又头疼，那就麻烦了。”

她搅动着茅根粥，每回简繁来都会点。她一个南方人待在北桉，也就这里的茶点能抚慰她对南屿的思念了。这家店铺的老板也是南屿人，知道简繁是老乡，对她也特别客气。简繁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简繁一定会要一碗茅根粥。

但是今天的简繁确实是吃不下。

被小苏说中了，她面色苍白，头晕晕的，碗里的粥只是搅动，偶尔才吃上一两口。

“要不去看看？你脸色好难看。”苏新皓放不下心来。

简繁摇摇头，勉强地喝了几口后，实在是喝不下了，苏新皓这才没管她，拿上她放下的毛毯，扶着她出了炊茶铺。

“捐募会你有压力吗？”苏新皓再次给她围上披肩，陪她慢慢地走在街道上。

“我能有啥压力，又不是我组织。”

“可是你把酒吧这个月的利润全捐了，店铺租金怎么办？这你没有压力吗？”

简繁转过头一脸懵，皱眉问道:“小屁孩，你翻我账本了？”

“用得着翻？”苏新皓调侃地说，“每次都摊开来放那，都是小屁孩我给你收起来的。”

好吧，简繁一直都是个没什么手尾的人。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身体还是挺不舒服的，就任由苏新皓扶着，懒懒散散地走在大街上。

“简爷！”胡子哥跑出店铺，手里还拿着张纸，看着好像是日程陈列，“简爷你看看，如果我们这样办，可以吗？”

简繁接手一看，除了参加人员名单，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节目，其中就有胡子哥的吹唢呐。简繁也不知道该不该提，这事情一多头又开始痛了，只好无助地看了眼苏新皓。

他是懂她想说什么的，也懂她的难堪。

“哥，表演节目咱们要不还是听杨梅唱歌吧！别整这么多节目了，不然你也累。”苏新皓指了指节目排序，“而且像儿童合唱团演奏这些，我们零点才开铺，到他们表演天都快亮了，小朋友哪吃得消啊。”

指出的问题都有根据，提出的建议倒也合理。胡子哥没再在节目上纠结了，而是讲起数额的问题。

“我打听过了，他爱人是胃癌，杂七杂八的费用要五到八万。这么多他确实一下子拿不出来，我之前就看他又接早班又接晚班的，他这样身体迟早得垮！”胡子哥指着几个人名，又解释说，“这几个是我典当客户里挺有钱的几个，我和他们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他们也愿意帮咱，我想要不我们做个牌牌欢迎欢迎他们……”

简繁抿了抿嘴，有些话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哥，咱们是捐募会，不是投资。”苏新皓打断胡子哥，“捐钱是自愿原则，不是被告知。”他没把话摊开来说，他也明白那是救人心切。

胡子哥点了点头，眼皮子耷拉下来，似懂非懂。

“没事，一定有人愿意帮他的，我们也一定能帮他凑够钱的。”见他有些失落，沈嘉言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振作起来。胡子哥也没计较什么，确认好细节后就走回了典当铺。

待他走远，简繁才用手肘顶了顶苏新皓。“可以啊，你很懂我。”

“话就差写脸上了，我不帮你说说，你又得难受一早上了。”苏新皓宠溺地笑了笑，又道，“我跟你快两年，你这样子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虽然在这条街上人人都把她尊称为“简爷”，但苏新皓都知道，简繁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特别是有些时候，她都找不到语言来表达事情的难堪。

这样的她，其实还蛮可爱的。

他才不叫她“简爷”，他每次都叫“繁姐”。

“跟你说个事呗。”简繁挽住他的手臂。

“说。”

“以后锡纸烫和胡子哥，你就只收他们成本，你的人工费我给你补，行不？”

都说了她是个心软的人。

“就俩杯，我不要人工费。”

似乎是有些意外，简繁居然说了句:“小屁孩，好人一生平安啊。”说完就撒开他插兜在街道上跑来跑去。

还叫我小屁孩，咱俩到底谁是？

苏新皓一边嘱咐着“慢点”一边紧跟着她。

这样也好，毕竟只在苏新皓面前，简繁才会变成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