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梯被他踩得吱呀叫,在空旷的客栈里回响,明明走十来个梯阶,他觉得自己把上下两辈子都走尽了
时溟听那脚步声愈发轻小,便知他走到头了。
袖子下皱巴的纸皮显露在二人视野,鬼魂从门口飘到榻边,顺道瞄了它一眼。只见上面沾了些许人血,只有靠近时才能闻到腥味,暗红色鲜血与污浊物相融,在皱巴巴的纸上汇聚成一条浅浅红痕,好似无意间划过般。
看得越深,红得越亮。
不过半刻鬼眼上翻,软倒于榻上。
“这……”疤?
鬼伸长脖子,喉间似乎被噎住了发不出声。
难不成又叫臭道士给封了?
时溟垂眸思量,似乎也不明所以然来。
“道士,你从哪儿座山下来的?”鬼又能出声了,可那道士根本没理
他,依旧埋头摩掌书皮纸。
鬼好似生来具有调侃之心,想继续嘲弄一翻,嘴未张,时溟凉凉地说:“或许还没死。”
鬼一愣,没死是几个意思?
有时候鬼脑子不太好使,侃侃几个字叫他整个脑袋罢起了工,转头瘫在榻上不省人事。
二人就这么沉静不知多久,房门“笃笃笃”地响起,颇有节奏。
“小师父使不得啊--”
又是两声“笃笃”
“哎呦,里面可是小店贵客……”
“笃笃”声变得杂乱无章,没多久鬼恼了,从榻上窜到门外,正要冲人鼻尖骂,―阵狂风巧合般掀起,吹得门窗桌椅柜台摇摇欲坠,惊醒浅眠的掌柜,掌柜捂脸直嚷嚷不好。
就在鬼跟前的二人更免不了罪受,转眼间由二楼顺着梯子滚到一楼。
长得只到人半腰上的小和尚摸了把没头发的光头,抬脸时略有恍惚,一手指着二楼楼口大叫道:“妈呀!有鬼啊!”
他一嗓子吼得小二心头发颤,还没清醒呢,也跟着哭爹喊娘上了。
这下闹得可不止鬼,掌柜的收拾完柜台,一路跑来大骂道:“瞎叫什么!哪来的鬼?哪来的鬼?吵到贵客休息你们担得起么?”
掌柜骂完人,扭头对怕事闹大才出来的时溟点头哈腰,说:“是小店疏忽,贵客要不……”
“认识的。”时溟说。
小和尚一听这话,也望向道士,责怪道:“啥贵客,你们见过哪位贵客出远门只身一人的吗?”
侧面意思是:你咋跑到这儿来了?可让我好找。
掌柜瞅了瞅这瞅了瞅那,把小和尚一并迎进厢房。
“楼掌柜的,您这是……”琅琊客掌厨人是个留长胡,两鬓苍白,走起路来腰都直不起的老者,他在客栈待了十多年,命根子都搭在这里,哪能容得了有人撒泼胡闹。
老者一身朴素,眼睛却乌黑发亮,显得不那么老态龙钟。
楼掌柜站立不动,目光随着一高一矮的背影一路往二楼挪,嘴里砸吧半头没蹦出一个字。倒是老者眯眯眼,自语道:“这莫不是那老头的徒弟。”
他的眼睛昏花,总看不清东西,做菜只凭熟悉。
终是人老,不胜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