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公子

蒙亮天的厢房光线依旧不太好，小和尚点着脚，趴在烛火下，他手中的笔时而左转时而右转，时而笔直时而弯勾，他在指腹轻轻划了道，鲜血合着笔墨，画完最后一笔。

笔触过的地方亦泛金光，莫约片刻，画纸下方显现小而清晰的三个字——沙川县。

“阿弥陀佛，这位……鬼公子，贫僧只活了十三年，能算到您那肉身在何方已然不错了，恕玄九资质不足，若真要一探究竟，还得随我去趟主都找师父。”小和尚玄九一本正经地行了佛礼，他要是知道这里有鬼就不来了，去主都也只是看在时溟的面子说客套话，哪个和尚愿意回老家身边还伴只鬼呀。

“不过！”和尚故意打了场哑谜，朝鬼方向一指，“你中邪了。”

鬼：“…”呵呵。

“十三年？”这时候鬼公子讽人的毛病又犯了，两指放在眼前对和尚豆腐干样的身高好一翻比划。

活了十三年那，只长了六年的个子。

玄九白他一眼，对时溟哼声道：“师兄，您这是哪儿招来的鬼爷？”

时溟不作答，朝窗外撤眼道：“每三日有一漕运，由主都南下至沙川县粮仓，今日便是绝佳时机。”

“你怎知？”鬼爷心里漫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时溟：“……本就知。”

鬼：““方才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一种翻城墙的办法，眼下却被臭道士的三个字“本就知”轻易打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鬼爷心里苦！

时溟三人在琅琊客扒完一顿早饭，启程时暖阳斜照，透过云层，直直撒在一行人身上，照得鬼魂快散了。

到护城河没有近路可走，只能老老实实走水道。巧的是琅那客旁有条未枯竭的溪流，直通漕运大河，溪上有一叶小舟，掌舟人大家都熟。

“哟？厨伯伯还会驾船哪？”玄九不认识他，却知道他做菜手艺好，按年龄，老头必称一声伯伯。

此人正是琅琊客老者。

老者屈指弹了弹和尚脑袋，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慈笑：“叫什么伯伯，你师兄都得叫老夫爷爷喽！”

玄九是个不注意细节的小和尚，自然没留意老者口中的“师兄”从何得来，他窜上船，盘坐于舟端。

老者坐在舟尾上摇桨，下边是时溟，舟头是叼草的和尚，鬼仅凭符条生无可恋地吊在半空。

一路南行，流水悠哉，潮平岸阔。

“老夫听闻……你离开主都有一个月了，你师父还好吗？”老者摇了会儿桨，小舟向前挪动。

人一老受不住寒，于是掏酒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顺手递给时溟，不料时溟婉拒，只答：“学生离开时师父复职朝、打拳、一日作息除了念叨您，别的一切如常。”

“你又不是和尚，作甚不沾酒？”说着，老者望向玄九，感慨万千，“当年我与你师父调离主都时，他还是个光屁满地爬的小孩，被殿下带回东宫养……我记得的不多了，他叫什么？怎么跟了你？东宫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