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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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欢迎来到机械海！祝您能在这里度过一个难忘的假期～

……

赤裸的夕阳，压抑的海风，墨色浪潮在船下粘稠地翻涌，窒息的束缚感几乎扑面而来。

直到夜幕杀死迟疑的黄昏，漫天眼睛审视着这片土地，寒风阵阵，刺得你头皮发麻。

你痴痴地立在船头，小小的身躯几乎与漆黑天空融为一体。同来上船游玩的游客早已歇息，而被众人遗忘的你，甚至水手也忽视你尚未回房，就已经锁上了船舱的入口。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的脸颊被微弱的光芒照亮，指尖在屏幕上缓缓攀爬，甚至那本就不起眼的光也忽明忽灭。

良久，你锁屏手机，与自己口袋里的船票一并压在地板上，随后跨过栏杆，决然地靠在极度危险的一侧，背影如一枝枯黄瘦弱的桃树，却无人见你眼底的悲哀。

这里是路易海域。

也是你本次旅行中的最后一站。

你不敢细想跳海自尽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到机械海原住民，如果可以，希望沉没的遗体可以为海洋生物提供帮助，哪怕让谁能饱餐一顿也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似乎隐约听到了哼歌的声音。如窃窃私语一般细不可闻，却又实实在在地环绕着你。

“来不及…来不及…”

你闭上双眼，僵直地向前倒去。

“你明明…讨厌窒息…”

溅起的水花零零散散有几粒落在船上，机械海的深夜依旧死寂，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

“咳！咳咳…”

听到你咳嗽的声音，趴在一旁静静摆弄沙子的青年瞬间弹起来，满怀期盼地望着你，连手都不安分起来，忍不住想碰碰你的侧脸，快点将你唤醒。

好不容易清去喉中的海水，你堪堪抬起沉重的眼皮，轻轻问道：“你救了我？”

“嗯。”青年压低身子伏在你耳边，同样轻柔地回答。

“谢谢…不过你不该救我的…那边水很深，还能把我拖到沙滩上，辛苦你了…”

“我喜欢你。”

你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青年单手托着腮，认真地凝望着你的双眸。或许是误以为你不理解，他便再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不要死。”

“喜欢么…可我都不认识你…”你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苦笑，在苍白皮肤上显出病态的美。

青年似乎更加急切了，缓缓将你从沙滩上扶起，随后抬头四处张望，不知是在找着什么。可在将空荡的沙滩尽收眼底后，青年低下头，轻握住你的手。

“我养你。”说罢，他还稍稍迟疑了一瞬，“可以现在认识。银爵，我的名字。”

你浅浅一笑，坦然地闭上双眼，再次躺倒在沙滩上，“你好啊，小先生，叫我ya就好。”

对你随口一提的称呼，银爵似乎感觉很受用，便也心满意足地在你身侧一并躺下。你隐隐听到沙子摩擦的声音，竟莫名生出几分放松。

海风静静吹拂，为整片夜空披上惬意的色彩。你能感受到浪花没过脚后跟，将清凉传来，又羞怯地退下去。

“小先生，你是机械海原住民吗？”

“是。”银爵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应答，宽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上你的手背，“但你…似乎不适应与人类相处…”

你凝望着漫天星辰，默默在心底自嘲一声，“我早就习惯了。”

银爵没再说什么，而是支着身躯坐了起来，你这才望见他侧脸太阳穴处的一块白色圆痕，以及背后那深色的三角形背鳍。

“你是…鲨鱼？”

“是虎鲸。”银爵回过头，反色双眸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澈透亮，清晰地映出你的倒影。

你惊叹一声，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背鳍，硬硬的，有种金属质感。果然，毕竟是机械海的原住民，机械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了吧。

你收回手，又垂眸望向他的双腿，“本以为你会是美人鱼那样的呢…”

顺着你的目光，银爵晃了晃自己的脚，如鱼类的尾鳍一般扁平，看上去就难以行走，怪不得他只能将你放在岸边。

可看着他晃脚的模样，你硬是从身旁这名近一米九的男人身上读出几分蠢萌来，连你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忍俊不禁的声音立刻吸引来银爵的注意。

他好奇地打量着你，似是在疑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挺可爱的…”你摆摆手，刚压下笑意，银爵就抬起手覆在你的脸上，轻轻捏起。

“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可还没等你说什么，银爵突然眼神凌厉地凝视着你身后，手下立刻将你紧紧按在怀里，仿佛生怕你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透过余光，你隐约望见背后不远处有名白发少年，湿漉漉的发丝与脚踝处的谜之机械昭示他机械海原住民的身份。

“我、的。”

发觉自己已经引起你们的注意，少年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却狡黠地眯起眸子，嘲讽般开口：“毕竟是银爵大人的猎物，小的怎么敢打扰您狩猎呢～我只是为了找老大而恰好路过此处罢了～”

说罢，少年便偷笑着跑远了，只留下被月光笼罩的你们。

你沉默着伏在银爵怀里，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中，他轻拍着你的后背，一切都祥和得宛如无事发生。

他的躯体冰凉，相比起你几乎算得上是没有一丝温度，仅仅是坐在他怀中的你甚至能感受到热度一点点消散，如同抱着冰块般愈发寒冷，令人打颤。

沉寂良久，你听到银爵的声音混着海风吹来：“抱歉，我没想吃你…”

“没关系啊，被你吃掉也好，反正我本来就是想死的。”你淡淡地开口回答，话语中听不出情绪，仿佛是在聊什么习以为常的事。

你正失落着，银爵却轻轻将你放在沙滩上，起身一点一点挪进海中，一碰到水，几乎瞬间就没了影。

这就离你而去了吗？

你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还是被刚互相认识不到十分钟的陌生人，或许是发觉想套近乎的阴谋被你识破了吧。

可还没等你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海面上再次出现那一抹水纹，极速向岸边奔来。你呆呆地望着银爵闯入你的视野范围，手中拖着一团正在挣扎的物体。

仔细一看，那物体竟然有人形，双臂与躯体侧面却有薄膜相连，那条细长的尾巴被银爵抓在手里，轻而易举地将那人拖上沙滩。

于是，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十秒内，你亲眼见证了什么叫手撕原住民。

猎物的四肢与尾巴都被生生撕下，异色鲜血溅落在不远处，直到他的脖颈传来咔擦一声，同样被银爵徒手拧下来，哀嚎求饶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而凶手本人却一脸冷漠，习以为常的捕食习惯令他已经对血腥气息免疫，熟练地将尸块处理好。那颗头颅也被随手扔回海里。

最后，银爵抱着仍在向下滴血的肢体，挪回到你身边，“我只吃原住民，不吃人类。”

而你已经捂着嘴，脸色铁青地转过头开始干呕了。

“你还好吗…？”

见你额角疯狂冒汗，痛苦地跪在地上吐出了什么液体，银爵完全被你吓傻了眼，扔下自己的食物匆忙靠近过来，轻抚着你的后背。

胃里空空荡荡的，在吐出几口胃酸后，你虚脱一般倒下去，幸好被及时接住。

可银爵似乎误会了什么，他抬手抹去你眼角的泪水，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你抱住，“我…会负责的…”

“负什么责，不是你做个人工呼吸我就怀了…”你哑着嗓子开口反驳，鼻腔中充斥着的血腥味被海风勉强吹散，你才终于有了呼吸的机会，“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杀人…”

你没再继续说下去，仅剩下呼呼的风声与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整片海岸莫名陷入了寂静。

“你愿意留下吗？”

“很多原住民不欢迎人类。”

听到你的变相拒绝，银爵垂下双眸，眼睫微微颤动着，你能感受到他的失落一并将你笼罩。在短暂犹豫后，你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其实，你喜欢的是人类，不止包括我在内的人类。”或许是人类恰好长在虎鲸的审美上，又或者是此人反社会，总而言之，你有一件事能肯定，那就是他的爱好并非是你。

“或许吧。”银爵微微抬头望向你，你凝视着遥不可及的星空，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良久，你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抱起扔在沙滩上的断肢放在银爵手中，“要是饿了的话就吃点吧，反正放在这里还会吓到别人。”

“我没胃口。”银爵低声念叨着什么，随手在沙地上挖坑，将断肢埋进去，“你饿吗？”

你摇摇头。不仅不想吃东西，还有点想吐。

……

星辰追随明月轮转，你不知道究竟在此处站立了多久，只记得视野发暗，本就漆黑如墨的水与天更加难以分明界限，孤寂辽远、不属于你。

银爵坐在你脚边，默默啃食着断肢，目光始终汇聚在你身上，将你的模样一点点勾勒，刻画进记忆里。

你在看景，他在看你。

“我没有未来了。”

你稍稍顿了一下，吊足了他的胃口才继续说下去：“本来买了船票，打算在船上跳海自杀的，钱和行李都留在上面了。”

“我可以帮你拿回来…”银爵偏了偏头，轻轻扯住你的裤脚，“只要你留下来陪我。”

“你不怕我未来突然丢下你？”你俯下身，对银爵笑了笑。

“照顾宠物是我的职责。”银爵笃定地回答。

你这才明白他对人类的执着究竟是何种情感，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转身背对海洋，向前走去。

“你的行李…”银爵抬了抬手，身体结构不支持他追上你，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你远去。

“机械海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所以我决定在此将自己埋葬。你的出现打断了我的计划，但我不想看见你因我难过，所以…

“再见了，我的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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