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他看不见路，不知自己到底走到了何处，被折磨许久的神智也变得木然，只有灵魂中生出的执念促使他一次次站起，心底也只剩了一个声音，告诉他通往目的地的路。

        不知是疼到麻木没了知觉，还是元神衰弱导致五感渐失，淡了痛觉的应渊逐渐觉得轻松起来，没有路引，也冥冥之中感觉自己离了无桥愈发近了。

        身遭溃乱四溢的神力早已不受元神管辖，击飞了了无桥上把守的天兵，众人感知到庞大神力却不见人影，一时间心中惶惶，环顾四周胡乱施法试探，锋利的枪稍擦肩而过，挑断了应渊的一缕白发。

        应渊看不见、听不清，又因一路受伤、五感衰退，此时感知极弱，浑然不觉地撑着双膝向前踱去，顺着他步步蹀躞延落一路血点。

        旁边天兵见此异状，忙派人去上禀帝尊，离得最近而被神力击落的几人从地上爬起身来，注意到地上的血滴，视线追着血迹向前望去，发现血点越来越密，到了无桥中央竟拖拽成一道血线，看的人心底生寒。

        应渊深知自己如今的身体状态，若是一步踏错不慎跌落，以他现在的法力根本没办法活着离开生死场，只能自了无桥的尽头抵达夜忘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桥的边缘，一步一步跪行着向前，早已磨破的膝盖斑驳血迹洇透了衣襟下摆，应渊浑身发冷，但却一步不停。

        行至桥头处，纵身一跃便是夜忘川，应渊终于走到这里，心中执念骤然松懈，便是再忍不住五脏六腑的绞痛，呕出几口血来。

        他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运转起枯涩的灵力引向元神，分出几缕金光光团引渡到心口处，体内仙灵似有感知般震颤起来。

        应渊想要效仿前世情罚时所为之举，欲将自己的所有记忆锁入仙灵，而后再以元神包裹仙灵，仙体为引自燃，生出一道灵力屏障护送自己元神仙灵度过夜忘川后落于人间，以此重修仙身。

        但还不等金光光团融入仙灵，应渊胸口便是一道光芒闪过，仞魂现身，急急握住应渊施法的手将他阻拦。

        “应渊！你疯了？！”

        应渊茫然抬眸，不知发生了什么。

        仞魂见他满脸满身血痕，一时气急，又发觉此时应渊好像听觉渐失，听不清他说话，只好通过主从之间的感应将话语传到他的脑中。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这才刚认你为主，你便要自戕寻死？”

        应渊听到仞魂的声音，一时怔怔，迟钝的神智反应许久，才用哑到不行的嗓子嘶声说道。

        “我不是寻死……只是火毒蚀心，誓言即成，已经无药可救，唯有这样，才能觅得一线生机……”他顿了顿，咽下口中涌上的鲜血。

        “我不是要抛弃你，若是我此行成功，你便可同我仙灵一起去到凡间……到时我重塑仙身，你也不会再次易主。”

        仞魂闻言瞪大了双眼，不知是被应渊的异想天开气到失语还是如何，扶额沉默了片刻后道：“不就是无妄之火吗？你若是接受了你体内的修罗血脉，这火毒怎么可能会将你逼迫到如此境地！”

        应渊闻言一怔。

        “若是你肯舍去仙力化身为我修罗一族，莫说这火毒侵蚀了，你便是炼化了这无妄之火都不在话下，应渊，你为何不——”

        应渊冷冷地打断了他，“你既然已认我为主，此后便不得再说这样的话。”

        言罢，便不再理会仞魂的喋喋说辞，挣开自己被他攥住的手腕，再度施法将体内仙灵取出。

        仙灵离体，应渊面色更是苍白一分，他强撑忍痛割开一道缝隙，将几世记忆的光团融入缝中。

        撕裂仙灵之痛，此番算是第二次体会，应渊霎时间面庞血色尽褪，脱力匍匐于地，目光涣散，隐身诀也早已经不攻自破，惨白的唇边溢出大股刺目的血红。

        他呛了一口鲜血，挣扎着找回了溃散不已的神智，然后提起最后一丝气力运转仙力，欲要凝聚元神引其离体——

        “应渊——”

        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恍若隔世。

        那是颜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