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应渊施法捏了个隐身诀，出了地涯，一路摸着天街的石壁向着了无桥行去。

        一路上偶尔碰到例常巡逻的天兵天将，应渊便小心翼翼地停下，茫然地靠着听觉判断他们是否已经行过，才敢再往前走。

        他的步伐实在是略显踉跄，有时胸腔疼痛一犯，便忍不住想要咳出几口血来，若是又碰巧赶到身边有天兵经过，还要强忍着咳意不敢作声，最后肺腑痛得如刀割一般，只能从嘴角无声无息地溢出一缕闷血。

        应渊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这缕元神太过脆弱，身体在逐渐脱离管控，体内仙力已然开始变得迟缓停滞、运转不济，自然再难压制住胡乱肆虐的修罗神力和无妄之火，这两样东西在应渊体内就像是好战的蛮族一般到处冲撞，一点点侵蚀破坏着他的全身经脉。

        玄冰和菡萏真气虽能舒缓他一时痛苦，但到底不是根治之法，对他这具急剧恶化的身体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此时他倒要感谢自己这缕脆弱的神识了，若不是因它太过衰弱，难以掌控身体，也变相导致了他五感退化，只怕现在还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子，不知是不是连路都走不动。

        应渊苦中作乐地想着，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下走出许久，但仍距了无桥遥遥甚远，真是在天界活了万年，从未觉得一段路能有这么难走。

        他心中骤然刺痛，神智一恍，竟不查脚下走到尽头，延伸出长长台阶，一时踩空跌落，狼狈地跪倒在地。

        大抵是这一下摔得重了，膝关节磕在台阶弯角处又滑落与下一级梯面相撞，震得应渊如同五脏六腑绞在一起，头晕耳鸣不止。

        疼痛过载，他缓神许久，才颤抖着抬起手臂，试图扶墙站起，但奈何刚刚伤到的膝盖根本使不上力气，应渊艰难地用手扣紧石壁缝隙处借力，拼了命地摇摇晃晃支起身来。

        他缓一口气，再度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却不料膝窝一软，再无力支撑此刻宛若千斤重的骨架，人如残破的木偶一般再度摔落，但这一次，却是狼狈地滚下了几级台阶。

        大概是疼昏了几秒，应渊摔停在两层台阶连接处的平台，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了许久。一袭白衣沾满灰土，隐约间还能窥见几片血迹，若是他此时能看见，回头一望，身后的台阶上便能见到他新鲜的血印。

        应渊的隐身诀破，整个人在诺大空荡的阶梯上显出身形，他无知无觉地独自昏迷了一阵，又被心中钝痛唤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应渊此时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就好像被人断骨连筋，又拆散重组一般，只觉得浑身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却又哪里都疼得像自己的。一时间除了疼，竟再没有心思气力去想别的什么，只恨不得立刻自戕而死。

        他嘴里含血，却连将血吐出去的精力都没有，火毒又趁势往心脉深处靠去，应渊眼眶泛红，生起一层濛濛雾气。

他生而为天界帝君，又经历几世磨难、尝尽人间八苦，如今卡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关窍，竟然连一层小小的台阶都能叫他如此难堪。

        眼前离了无桥也不过只剩几里，何时他连走到那里都成了一种奢望。

        浓烈的不甘像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涌来，竟迫使着应渊再度支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榨取体内凝滞干涩的仙力再掐一道隐身诀，一步一趔趄地往下走去，行出两步又失力坠下，再缓慢爬起，如此周而复始，竟拖着一地血线向前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