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元神散尽，五感亦失，应渊不舍地贪恋着失去意识前眼中的最后一幕，那个宁愿刻入仙灵也不肯相忘的女孩，最后一眼，之最后一眼……

再让我好好看看她。

元神化为结界融入天界，其实便是魂飞魄散了。既是魂飞魄散，便未渡忘川投入轮回，哪还有什么来世可言。他不过死前自欺，贪图个念想罢了。

身体消散之前，他知道颜淡是想抱住他的，只可惜仙力元神散尽，那副躯壳也再难多维持一秒——他是想让颜淡再抱抱他的，若殒身之前能再求得一丝温暖，也算他应渊有幸。

不过他到底是没那个福分，连最后想念一念颜淡的名字都因声带消散而未能如愿。

可能护得她安然，此生终了，便也无憾。

这便是应渊消散前最后的想法了。而后五感尽失，身归混沌，恍惚间却又隐约感觉到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侍唤他声声“小人帝君”，好似回到一切缘起缘灭之前，事情最初的最初，那般美好光景。

这便是凡界所谓的走马灯吗，应渊苦笑，想当年他以唐周身份身死之时也有过这般经历，只不过那时不仅有自己作为唐周的一生回想，更多的是作为应渊帝君的记忆涌入，所以死去的感触并不深刻。

想不到自己元神陨灭，魂飞魄散，亦能有这般待遇。

他失去的五感一时间仿佛又都回归，能听鸟语能闻花香，亦能感知到周遭灵力的波动——却唯独不能看到眼前一切。

除却视觉，一切感知仍在，身遭世界处处都感觉那般真实，就连体内经脉肺腑之痛都真切的不似幻觉，这种痛苦之感他再清楚不过了，正是那无妄之火的肆虐侵蚀，时时刻刻想要篡夺他的理智。

应渊苦笑，死到临头也就罢了，为何这幻觉连痛感都如此逼真。

正是思量之际，这昆仑神树地涯禁地竟是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应渊下意识出声问道：“何人来此，不知这是禁地吗？还不速速离去。”

看不见人，他便只能侧耳去听，来人似是为此情此景所惊，一时没有回话。过了几秒后才缓缓说道：“帝君放心，我乃藏宝阁仙侍，误入此地，并非有意叨扰。我向来口风严密，绝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神树危险，我先救您下来！”

熟悉的话语，又是地涯时伪装过的熟悉声音，应渊眼眶一热，下意识地喃喃出了那个至死莫忘的名字。

“颜淡……”

颜淡心下一惊，思索自己不是已经改过自己的音色了吗，怎得还会被小人帝君听出身份来，莫不是自己这低劣仙法真对帝君这种人物无用？还是帝君其实并未眼盲？她胡乱想着，却还是决议救人为先，上前一步欲触碰神树，却被应渊平缓的一道仙力轻柔推开。

“我身中火毒，是自缚于此，你若离我过近，只怕毒发时我无法自控，会伤到你。”

应渊眼中酸涩，心底却是又惊又喜，倘若这真是上天赐福于他，给予他这一场如此真切的幻觉，便真是再也无憾了。

“帝君为何要自缚于此，为何不回到衍虚天宫，那里有众仙侍照顾您，岂不是更有益于恢复。”颜淡看着应渊满头华发，心下想起当年那般意气风发的帝君，一时难过哽咽。

应渊听出颜淡因关心他而难过，心中用过一股暖流，轻笑道，“无妄之火毒发入骨，若是回到衍虚天宫，稍有不慎便会毒发，若到那时伤到某个不知好歹、总以为自己能救所有人的小仙侍可怎么办。”

颜淡从未见过语气如此温柔的应渊，一时失神，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应渊话里之人像是自己，想起最开始帝君口中喃喃那声名字，心下又慌张起来，不知应渊是否真的识破自己身份，自己又是否该挑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