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从任何角度看, 这都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群臣宴饮。文帝依旧温煦和睦, 宣皇后还是仪态万方, 虞侯照例深情诵赋，吴大将军照例舞刀助兴, 宣国舅照例第一个被灌醉, 也照例又滚到食案下去了。二皇子照例看不顺眼三皇子, 席间冷言冷语的不住撩拨，四皇子只装看不见，太子忙着出来劝架。三皇子不慌不忙，不言不语。

不过这等和谐的宴饮，被一位匆忙赶来的小黄门打破，他在文帝耳边耳语几句，就看文帝脸色大变，只让太子和宣皇后继续主持宴饮，自己匆匆离开

裕昌为五公主换了衣服，又和女医仔细检查了五公主身上，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让五皇子去帮卫伉的忙，实则是让五皇子看着点卫伉。她看向躺在榻上的五公主，深深叹息一声。具她猜想，五公主是故意落马，她的马术有多好，和她一起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人心里都有数。这匹马不是烈马，赛场又比了那么多次，实在没什么可能是马或者赛场的问题，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五公主自己故意落马，也可怜老班侯要被五公主连累

事实也确实如裕昌猜想的那样，卫伉封锁了整个赛场，检查马匹，但一无所获。他忽的想起三公主在他离去前，再三和他确定的意外一说。心中忽的想到些什么，这时一道光亮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下意识的躲避。随即明白什么，在周围仔细的翻找，果在地上捡到了一个沾满尘土的玉石蝴蝶小钗，他捡起握在手中，若有所思。这时副将前来禀报“将军，赛场并无不妥。”副将欲言又止，卫伉不过一个眼神，副将连忙垂首低声道“马匹也无不妥，它总不会突然发狂，所以……”

“闭上你的嘴”卫伉低喝道“是马儿不适应不了五公主身上的脂粉气，所以才会发狂”

“啊”副将不禁呆愣住，不知作何反应。卫伉缓了神情，语气温沉沉的，“记住我刚刚说的话”

“是”副将醒过神，忙行礼道

这时五皇子来了，他神色凝重，朝卫伉刚要开口，就闻卫伉道“事情已经查清，不必担心”

五皇子一愣，还要再说，卫伉已经握住了五皇子的手，死死攥了攥，沉声道“一切放心，我与你一同面圣”

五皇子只觉手心被卫伉塞入了一个钗环式的东西，心里马上就明白了随即回握卫伉的手，低声道“多谢三姊夫”

另一边文帝匆匆赶来，在询问过医士后得道五公主无碍，才略略放下心。他长吁一声，开始骂起老班侯来。裕昌只听着不好多言。文帝叹道“好端端的骑什么马啊”

裕昌恭敬道“陛下，五公主自幼好玩，这次好不容易出来，所以难免的”

文帝看着裕昌，静了片刻，似是在审视裕昌。“小五今日有遇到谁了吗”

裕昌面色不改，垂首谨言，“五公主今日一直在看台上看比赛，大公主，二公主她们都在”

“是吗”文帝含着笑，但眼底却有漆黑的凝重，“不曾遇到过什么郎君吗”

裕昌摇头，答道“陛下，赛场上多是郎君，大家也都是看看玩笑而已。”

文帝听完，忽的一笑，眼中凝重散了几分，“朕随口问问”

裕昌暗暗松下一口气，身后五皇子和卫伉声音响起。文帝让他们进来，卫伉禀报是五公主身上的脂粉气引起马匹不适照成发狂，以至五公主落马。

文帝笑了笑只道句原来如此，就去看旧伤复发的凌不疑了

五公主看着是逃过一劫，但实际来看文帝对五公主落马一事依旧没有放下。这毕竟五公主的帐篷，卫伉和五皇子都不能多待。只与裕昌说了几句，就要离开。只是离去前五皇子将东西又交到了裕昌手里。裕昌转回内室，看着手心的蝴蝶小钗，幽然长叹。她将小钗插到五公主发间，喃喃自语，“小五，你不该啊。”她伸手又替五公主掖了掖锦被，可如果遇到这事真的能淡定自处吗。裕昌摇摇头，世间事最怕一个如果，因为世上没有如果

袁慎一直守着程少商没有离去，虽然医士说程少商无碍，但迟迟没有醒来，袁慎还是不由的为她着急。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少商幽幽转醒，嘤嘤一声。袁慎急忙扶起她，担忧的问道“怎么样了”

程少商怔了怔，晃晃脑袋，便道：“没什么事”

袁慎这才放下心，倒了一碗热茶递到她手边，轻声道：“喝点茶定定神。”

程少商喝了一碗，将碗递给袁慎，询问道“是凌将军救了我吗”

袁慎放下碗，哼了一声，“我忙前忙后，程娘子心里怎么还惦记着凌将军”

程少商不明所以，歪着头，好奇的道“救我的人是凌将军，我于情于理都是要问一句，道一声谢。不然不就是忘恩负义了吗”

袁慎依旧斜瞅着她，愤愤地道“那我还守着你，还请医士来看你，怎么不见你谢”

程少商想了想，郑重道：“多谢”袁善见纠结这声谢谢，她就说好了，绕来绕去的

“凌将军在哪，我去谢谢他”程少商掀开被子起身，整理着衣裳。袁慎却在她身后酸溜溜的道“凌不疑不过顺手而为，你何必记挂在心上”

程少商理正头上的发髻，也不回头，只道“你也可以救我啊”她转过头看向袁慎，朝他挑挑眉，“但是某些人好像没这个本事”

“你，……”袁慎眉心微皱，最后对着程少商的笑脸还是发不出火来。女孩永远这样狡黠，寸步不让，这也是他喜欢程少商的地方。他叹了口气，没办法自己愿意，可怎么办呢。他跟着程少商出了帐篷，见程少商四处张望，不知往哪里去，只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道“那”

程少商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道“多谢”她急忙要走，后又转头朝袁慎，喊道“我道完谢就回去，袁善见你告诉我次兄一声”

见袁慎嗯了一声，程少商这才放心前去。她寻到凌不疑的帐篷，对门口的守卫说明了来意，守卫却未让分毫，只道“少主公旧伤复发，不见外人”

程少商磨了半天，好话说尽，见人不理，便开始装哭起来。可惜守卫却如看不见一样任由她在凌不疑的帐篷前哭泣。文帝这时来看凌不疑，未尽前就听见有哭声，再一看是一位温柔软糯的少女在哭。他早就听闻自家养子今日英雄救美，看来是美人上门感谢了，只是这人怎么站在门外。文帝转念一想定是凌不疑不懂怜香惜玉，不让人进去，小女孩急哭了。不行不行送上门的好姻缘，他怎能让自家养子错过。

他朝小黄门点点头，小黄门通报后文帝大步进去，程少商本是不知所措的呆愣在原地，被小黄门给一起叫了进去。

凌不疑正坐在榻上，身上披着外衣。梁邱兄弟，一人为他递上汤药，一人整理伤药，见文帝进来了都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地行礼。凌不疑也要起身被文帝制止，他看看凌不疑的气色，询问道“如何了”

“禀陛下，并无大碍。只是旧伤，许是制服马匹时用力过猛所致。”凌不疑恭谨道。

其实这话凌不疑自己都不相，他肩膀是有旧伤不错，但早就好了。而且今日这马怎么看都不对劲，明明他都控制住了，怎么突然又朝着人跑去。不错，就是朝着一个人，马场那么大，为何偏偏朝那一个方向去。

他双眸垂下，随意乱撇，忽的瞧见文帝身后的女娘。文帝见凌不疑的目光突然定住，也想起随他进来的程少商。程少商忽然感觉两道审视目光，望向自己，不由双膝一软。朝文帝行礼道“妾见过陛下，见过凌将军”

文帝看她慌慌张张的行礼，行的竟是家中对长辈的礼仪，而非面圣之礼，可见教养匮乏，强忍着没有皱眉，又看了凌不疑一眼。凌不疑面无表情，显然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这下文帝心中也暗暗打鼓，不是说凌不疑救过程少商吗，他眼睛不自觉就瞪了梁邱飞一眼，情报不准确啊。不过，这程氏确实容貌娇美，稚气荏弱，玉雪堆成一般。

于是文帝让程少商把事情说了一遍，程少商乖巧的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文帝。说罢还眼泪朦胧，好不可怜。她柔柔怯懦，道“妾知凌将军国之栋梁，因妾而伤，妾心难安，所以才前来道谢，请陛下恕罪”

文帝看着这一幕，心里暗忖，程氏固然规矩不够，但配给凌不疑做妾，讨凌不疑一个欢喜，美丽就够了。他含笑道“你也知子晟国之栋梁，玉柱擎天。因你竟然受此重伤，你该如何啊”

这话把程少商给问愣了，倒是凌不疑急忙接口，“陛下，臣伤势不重，且顺手而为，不必如此小题大做”

“子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文帝佯作怒意，“可知你的伤要是好不了，这是多大的遗憾啊”

“陛下，不必……”

“陛下”程少商突然插嘴打断凌不疑的话，她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凌不疑因为她受伤，那她负责照顾他，不就得了。她跪地叩首，道“陛下，妾愿照顾凌将军直到凌将军伤愈”

程少商话音未落，凌不疑就喝道“不必”他起身朝文帝行礼道“陛下不必如此，臣不愿”

凌不疑目光坚定，文帝见状也知凌不疑坚持，只好道“子晟，有人照顾你是好事”

“陛下，臣自己会照顾自己”

话说到这，文帝也无可奈何凌不疑。只能让程少商退下，自己又问了几句凌不疑的伤势。和五公主在赛马时的情况。最后让凌不疑好好休息，梁邱飞留下照顾凌不疑，梁邱起却随文帝出来。文帝仿若随口一问，道“阿起，小五今日骑的什么颜色的马”

梁邱起恭谨道“禀陛下，是白色”

文帝笑着看了梁邱起一眼，默默不语，带着宫人离去。梁邱起长吁一口气，转身回到帐篷，梁邱飞正在那里喋喋不休。

“这小女娘真敢想，居然直接就说要照顾少主公”梁邱飞说到愤恨处，一脸不服气。他又想想，朝凌不疑，低低道“少主公，她不会想赖上您吧”

凌不疑脸色沉下，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但对着梁邱飞时，却屈指敲了下他的头，“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梁邱起适时出声，“少主公，陛下问起五公主的事了”

凌不疑一口饮下汤药，“陛下起疑了”

梁邱起摇摇头，但又欲言又止，“少主公，陛下并未说什么，只是卑职怕……”

“让阿聿尽快出发”凌不疑顿了顿，眼神严肃，“处理干净”

梁邱兄弟互视一眼，俱是一凛，“是，卑职遵命”

文帝回到宴席，并未如众人想象的那样责骂老班侯，只是在面对老班侯的请罪时，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宴席很快结束，连带着涂高山的祭奠也结束了。文帝拖家带口的回到宫中，只是五公主全须全尾的出去，却躺着回来，让文帝在卫太后那抬不起头。就在宣皇后提出要把五公主接到长秋宫时，五公主拒绝表示依旧要住在长信宫，这让宣皇后有些伤心，但又无可奈何。夜间就和文帝说起这事，文帝也只能宽慰宣皇后。说着说着文帝就拐到凌不疑，顺带到了程少商身上。文帝将程少商的生平通通脱出，最后叹了一声，“相貌没问题，而且其母与其外祖母都是好生养的，就是这规矩和身份上差了些”

宣皇后浅笑道“陛下这并非什么大事，予倒觉得这位程娘子性子果敢坚韧，与子晟十分般配”

“皇后不觉得这程氏身份上低了些”文帝问道

宣皇后倚在隐囊上，嘴角扬起笑意，“陛下何时是在乎这些的人”

文帝耸了耸肩，拍着屏风道“朕倒不觉得什么，就是母后那。怕她老人家有点什么”

卫太后最忌这种娇柔弱弱的女娘，娶，要一位名门贵女；纳，要一位规规矩矩知礼懂事的；这个程少商哪边都够不着，根本不在卫太后的考虑范围内。想到这，宣皇后也默默不语。文帝坐到宣皇后身边，淡淡道“朕看要不还是算了，只是好容易寻到这么一个相貌好，又和子晟几次接触，没有被他扔出门的女娘”

宣皇后想了一会，起身伏在文帝肩上，轻声道“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文帝点点头，伸手抚了抚宣皇后的头发，道“咱们睡吧”

只是刚躺下没一会，文帝就起身，笑道“皇后不如让程氏进宫为女官，这样给她抬了身份，将来子晟要是又起心思想纳她，母后也不好说什么。”

宣皇后笑意盈盈，“陛下思虑周详”

作者程少商和凌不疑之间的交集，一直是原著命运在推动。但原著命运只能按照剧情让他们相遇，无法左右凌不疑对程少商的感情。凌不疑救程少商事件，不是什么英雄救美，对凌不疑的而言，他的目的是控制马匹，前面站了个人，他顺便避开而已。举个例子，你扶老奶奶过马路，路上看见一个易拉罐，顺手捡起来扔在垃圾桶里。当然事情落在程少商眼中又是不同，谁能拒绝一个帅哥救下自己，特别这个帅哥还有钱有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