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梁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做，”温肖云的脸苍白的像每一年冬天，玉霏清看到的落在绿松河上的冰雪。

　　“因为这是战争。”

　　温肖云猛然抬起头，充斥着隐隐愤怒的眼睛直视着他：“不，因为你是该死的极端主义！”

　　他本以为玉霏清会发火，或者是直接一枪崩了他的脑袋，但玉霏清没有，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简直是死寂，紧接着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我是前进党成员！右翼！那又怎么样！”然后他像滚珠炮一样吐出来各种胡说八道的主义：“精致利己主义！外加特权主义！还是更恶心的军事至上主义！你满意了没？！！！”实际上他从没赞同过这些极端的政治主义，只不过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这倒是把温肖云弄的晕头转向：“你...你...”结结巴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到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这么胡作非为是会下地狱的。”

　　“我不知道你也信神学。”玉霏清抱着双臂，恢复了平静，坐在玉霖凌二楼阳台的白木椅上，叼着杯口，仰头猛灌了一大口白兰地：“我也害怕。”温肖云都担心他会不会呛死。透明的液体流淌在他的脖颈上每一根筋脉、每一寸皮肤上。玉霏清的下唇发白，全身都在不断发抖，冰冷的霜气升腾，凝结在镜片上，就连皮肤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你从哪里弄的。”温肖云胡乱用雨水擦了擦脸，强迫自己清醒。

　　“半夜里去战场上拖来的。”玉霏清不断地饮用着酒液，但其实并没有喝多少，沾唇即止，他似乎是迷茫了一瞬，紧接着颔首敛去眼中神色，低声道：“要求加大刺激多巴胺。催促镇定剂批准令。拒绝协商。”

　　一个冰冷厌世的男声从他背后传来道：“注射完毕，休息愉快，主人。”

　　温肖云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那是什么鬼东西！”他霎时间按住玉霏清的肩膀，强行把他摁在桌子上，将对方的外套褪下一半，手指探向透过衬衫不断闪烁着红光的地方，顺着凸起的纹路向下滑，只感受到了冰冷与坚硬，玉霏清的脊柱如同钢铁一般，他刚想继续扯下玉霏清的衬衫，看看那是什么东西，那只白皙如纸的手就握住温肖云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外置药剂注射器。”玉霏清冷静的可怕，他微微蹙眉：“放开。”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在用这种极端手段作战？！”温肖云的胸口剧烈起伏，或许他只是借题发挥而已，也可能是真的着急。

　　玉霏清用手肘向后猛击，却根本于事无补，只击中了虚空：“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你自己说的不想坠落下去的!再说了，你知不知道在某些城市这是违法的！整个亚兰洲都禁止这种要人命的破东西！”他用力地反剪玉霏清的胳膊。

　　他沉默片刻，又开始剧烈挣扎：“那是我喝醉了才胡说的！日暮港自有城情在此！”

　　“镇定剂注射完毕。防御系统，预热完毕。”机械音继续发出动静，红光发狂般的闪烁，警报声此起彼伏。

　　温肖云用一根捆嫌疑人用的尼龙绳捆住他的手腕：“你不是分不清吗？那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在发疯！说胡话！做蠢事！”他加大力度，把玉霏清按在栏杆上，玉霏清半个身子都在外面的雨帘中，雨水在他的脸上不断流淌，已经变长的头发悬在空中，凉雨打湿了厚密的发丝。

　　温肖云干脆直接拉住玉霏清背后的领口，猛地向下一拽，露出了一根发着森森寒光的铁灰色合金脊椎，他倒吸一口凉气：“你果然是在发疯。把你那个破东西关了！”

　　注射完毕后，他变得很安静：“我知道。关闭防御系统。”

　　那根外置脊柱每一寸都如同骨骼一般。紧紧箍住玉霏清的皮肤，如同长在上面一般，严丝合缝，而脊柱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刺破并深入皮肤，一只小巧的红灯在中上部位一闪一闪，一根紧贴柱体的纤细的橡皮管发着白光，管子衔接着一根银制圆锥，看上去就是刚才的防御系统了。

　　“这里面是什么。”他冷静地问玉霏清。

　　玉霏清沉默片刻道：“止痛剂、兴奋剂、镇静剂、肾上腺素.......都有。”

　　“这是什么？”他一寸一寸向下移动手指，钢铁脊柱也像真的脊椎骨一样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

　　“埃居尔号舰艇护甲。”玉霏清轻微颤抖地呼吸，胸口起伏的更加厉害：“先放开，我冷。”

　　温肖云这才把他拉回来，帮他穿好衣服解开绳子：“疼不疼。”

　　“开始很痛，平时都会注射止痛剂。”他看上去很稳定，没有任何异常。

　　“我是问刚才我动手的时候疼不疼。”

　　玉霏清看样子思索了一下，摇摇头：“我用止痛剂了。”

　　他逐渐很少在下意识中和哥哥说话，悄然无声的变化，与他的更加冷淡，那都是一管管镇定剂的效果。

　　玉霏清习惯于伪装和隐藏，他离岸上太远，就连求救都成了告别。

　　酒都是冰的，所以玉霏清用了很久也没能将其转化成炽热的泪珠，然而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源源不断的药剂。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去军部重启档案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撒了谎，但温肖云还是瞧出了端倪：玉霏清在海蚩岛的时候动不动就发疯，绝对不是那么早的时候，大概率是他疯跑去雪羽城的时候组装的。

　　“你在说谎。是不是你那个堂哥来的时候？”

　　他艰难地点点头，端酒杯的手不断发颤：“两个星期前。”

　　“怪不得从雪羽城回来后，你的精神状态稳定了那么多。但是我为什么你刚才去见那个黄毛的时候那么慌？不是应该有镇静剂吗？”

　　“我的镇静剂份量用完了，额外批准还没下来。”

　　“你...”他愤恨道：“说好了我会抓住你的，不管你有没有喝醉。不管你是自己想不想掉下去。”

　　玉霏清扶着桌子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动着：“不，我的目的地不在海平面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