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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兴许是在为人哭泣,下了一场有史以来的暴雨,雨滴被风吹打在窗户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敲门。
天色暗得很,像是浓墨滴出来的一样,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也潮湿、也闷得很,像是掉入了大海中,得不到氧气。
贺云戈抱着自己,蜷缩在床沿。
漆黑一片的房间内,穿越带来的手机亮着白色的屏幕。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知道这手机对她来说很重要还是怎样,无论怎么使用,电量永远在百分之百。
——真是的,老天爷又给她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开外挂。
这个年头买不到合适的耳机,贺云戈只敢在这样雷雨轰打的沉闷下午,将那些回忆外放,感受一下上辈子的一些喜悦。
“这就要说说我们那后台小公主——贺月牙儿。”
外放着张九南的话,贺云戈弯了弯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虽然这辈子还没遇见张九南,但这话在脑海中反复播放,都快放烂了,可她还是乐此不疲。
真实在耳边重新听到了,才又觉得安心了几分。
果然这种东西,可能只有自己记得吧……这个时空、哪里有什么贺月牙儿啊。
像是想要提醒她似的,忽而响起一声惊雷,贺云戈吓得抖了抖,随即把手机上的音频暂停,收到柜子里锁好。
老天爷看不得她安分。
老天爷看不得她回忆美好的过往。
老天爷看不得她沉溺于第二辈子短暂的幸福。
老天爷非要她想起第一辈子的无措,像是非要折断自由翱翔的鸟的翅膀。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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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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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您好,是郭先生吗?贺祺月她今天没来上学——她爷爷不是前段时间去世了吗?我也是担心这孩子……”
“啊对对,她是我们这里很有希望考上北大的尖子生呢。”
“啊?您说她今天生病请假是吗?”
“哦那行,下次记得提前说。”
郭德纲挂了老师的电话,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身旁是同样皱眉的王惠,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王惠抬眼看了看如墨似的天空,窗外的树也被风刮得东倒西歪。
郭德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二人心中也都有几分愁。
郭麒麟怎么了?
郭麒麟被自家父亲叫出房门,揉着脑袋。
郭德纲正在往身上套厚厚的外套,旁边王惠也拿来一些衣服放到郭麒麟眼前。
郭德纲出去一趟。
郭麒麟出去?这天儿?
郭麒麟往窗外看了看,几乎算得上是目瞪口呆。
郭麒麟你们该不会想趁这天儿把我丢了吧。
郭德纲一天天瞎想什么呢。
郭德纲把衣服给郭麒麟扔过去。
郭德纲老贺家孙女丢了。
郭麒麟丢、丢了?
郭麒麟这下更跟雷劈了一样震惊,手忙脚乱接住衣服就往身上套,边套还边问。
郭麒麟她、她不是跟我一边儿大吗?哪儿能丢呢?
郭德纲她老师打电话来,说她两天没去学校了。
郭德纲给郭麒麟扔了把伞。
看这天儿一会儿要下雨。老贺孙女肯定是难过伤心什么的,你也想想人家可能去哪儿。
郭麒麟我怎么会知道啊……
虽然嘴上慢着,手上动作可不慢。
前阵子在葬礼上才见过那位哭成泪人的女生,前些天相声结束就玩一次失踪,这没过几天又玩失踪。
该说不说,站在周围人角度,这家伙有些不知好歹。
但转念一想,站在她的角度,郭麒麟又觉得有些不好说。
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郭麒麟掂了掂手中的伞,认命地往外头冲出去。
贺爷爷家的孙女叫什么来着?他记得那天葬礼上他好像看到过她的名字……
郭麒麟打量着周围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关门了,大街上的行人都想着回家,各人行色匆匆,像他们一家这样出来找人的,几乎没有。
这家伙多多少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郭麒麟心中有几分埋怨,也不知道就一个陌生人,干嘛要花这么大心思去找她。
他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说也不是只有爷爷一个亲人吧?起码还有哥哥姐姐什么的,哪怕是独生子女,再不济也肯定有父母在身边儿吧?怎么老师电话都能打到自家父亲这儿。
郭麒麟暗自摇了摇头,心中有几分烦躁。
眼看着天越来越暗,周围连行人都快要没有了,衣兜里有振动,郭麒麟翻出来手机,父亲来电。
郭德纲找到了吗?
那边听起来也步履匆匆,语气间都喘着气。
郭麒麟很少听得自家父亲这么着急,更别提还对一个外人——要是自己丢了,恐怕都不会这么找吧?他想。
郭麒麟没有。
郭麒麟的视线扫过旁边店铺,一阵狂风吹来,有几滴水落在脸上,疑心是哪里飘来的水,却见水泥地上多了许多雨水点点。
郭麒麟……下雨了?
郭麒麟喃喃,手心向上感受雨水,抬头看天,手上被滴了几滴雨水,确认是下雨无误。
郭德纲得了,要是雨下得大了,你就回吧。我再找找,要是找不到我就去报警。
听着电话那边的父亲好像匆匆忙忙,郭麒麟不禁发问。
郭麒麟这贺老先生家的孙女、再不济也有父母吧?人儿都没着急,我们这么急干什么?
郭德纲你忘了吗?
电话那边的父亲声音顿了顿,但脚下仍旧步履匆匆。
郭德纲你十岁以前还跟她玩儿过呢。
郭麒麟……我知道,你们给我讲过。
郭麒麟皱眉。
小时候的记忆都忘得差不多了,关于贺老先生家孙女的事情还是葬礼那会儿听自己父亲讲的。
两人也算有渊源,满打满算年龄相差也就十个月,他们十岁那年,也就是零六年,贺家孙女被送去寄宿学校,两人这才彻底没有关系。
郭德纲你小时候当人家小姑娘面儿问人家父母,把人家弄哭,整整一周见了你就哭那事,你不会忘了吧?
郭麒麟哈?我还干过这缺德事儿呢?
郭麒麟扪心自问自己小时候再怎么淘气也不至于把一个陌生小姑娘弄哭一周吧?
郭德纲得了,看起来你也忘了。
郭德纲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郭德纲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不积极——我还觉得奇怪呢,那会儿人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把你都吓着了,后来你护着人家那事儿都忘了?
郭麒麟……好像吧。
郭麒麟也说不清楚。
好像模糊是有那么些记忆,但是和葬礼上那个女孩重合不到一起去。
郭德纲你真忘了?
郭德纲顿了顿。
郭德纲小月牙儿她爸妈好像早就失踪了,老贺一个人把她带大的。
郭麒麟小月牙儿?
郭麒麟愣了愣。
郭德纲对啊,就是老贺家孙女。
郭德纲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不好了。
郭德纲不是吧,你连这都忘了?
郭麒麟抿抿嘴巴。
诚然,以上郭德纲的那些话,他都可以当做是杜撰,唯独这个名字,他倒是记得很牢。
随着名字,一系列的回忆都被带出来,也想起来了那件让他愧疚十分的事情。
因为着那份愧疚,他一直护着这位小妹妹。
郭麒麟小月牙儿……
郭麒麟喃喃。
郭德纲想起来了?该找找她了吧?
郭麒麟您早说嘛。
郭麒麟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视线匆匆看向旁边。
郭麒麟要不我还以为是哪位素不相识的外人呢……
“嘟、嘟、嘟……”
郭麒麟抿了抿嘴巴,自家父亲许是不爱听这样的话,话音刚落时刻就挂掉了。
郭麒麟抬头看着墨色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说起贺老先生的孙女,他记忆不深,因为他从来没把那家伙当贺老先生孙女看,只当她是她自己,她是小月牙儿,名字前面没那么多亲戚的前缀。
这习惯是怎么养成的来着?好像是把她弄哭以后留下来的……
这么不断回忆着,关于小月牙儿的那档子事情,好像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