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四十章 身份成迷

秋日里的第一阵风变凉的时候，霍君华感了风寒，而近日事情又极其繁多，凌不疑也是许久不曾亲自去探望她了，如今铜牛县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便带着程今朝一起去看望霍君华。

崔祐照例在杏花别院陪伴着霍君华，见凌不疑与程今朝二人结伴而来，有心让霍君华与凌不疑母子二人说说话，便起身退了出去。与霍君华见过礼，程今朝本欲也跟着退出去，却被凌不疑拉住了手腕，二人并肩站在霍君华的床榻前。

霍君华今日看着气色尚可，见凌不疑来了，便温柔地唤着凌不疑的乳名，并招呼他来吃放在一旁的杏仁糕：“阿狸，这是你最爱吃的杏仁糕，阿母特意命人给你备下的，你快多吃些。”

凌不疑沉默不语，只是捻起盘子里的杏仁糕，一连吃了好几块，但程今朝看他的脸色，却只觉得他的神情无比麻木，叫人猜不出他的心绪。

霍君华有很短暂的时间清醒了过来，不复那日程今朝见到她时，那般疯狂的模样，只见她忽然看向凌不疑，眸光冷凝，却是只字不言。凌不疑会意，他转头看向程今朝：“妙妙，你先去外头等我，可好？”

见霍君华此刻模样，程今朝心中忽然有些害怕，她点头应下，却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回头看了霍君华一眼，就是这一眼，她在霍君华的眼底看见了正在灼灼燃烧的火焰，携着无尽阴森寒气，令她毛骨悚然。

房门之外，一树杏花已经开败，结成的杏子挂满了枝头，崔祐站在院子里那棵杏树之下，眉宇郁郁，不展半分欢颜。想起从前听过的传闻，程今朝只觉得崔侯情深，却终究是与霍君华差了些缘分：“崔侯在看什么？这样出神。”

崔祐叹了口气，道：“君华的身子，我等虽从未多提，但阿狸心中想必也是有数。”尽管霍君华看似精神尚好，实则早已经油尽灯枯，她本就是霍家女君早产生下的孩子，从小身体孱弱才受尽宠爱，后来又为凌益拼死生下凌不疑，伤了底子，孤城一案，她遭逢生死大难，导致这些年来亏虚不足，如今不过是一口气强撑着，叫她苟延残喘罢了。

深深望了程今朝一眼，崔祐带着些许请求的意味：“日后，阿狸便要交托给你了。也唯有你，才是真正能伴他一生的人。”

其实不止是霍君华，就连凌不疑都是早产儿，完全有区别于霍家的子女们。许是人老了就喜欢追忆往昔，不待程今朝说话，崔祐继续道：“我依稀还能记得，霍将军的幼子与阿狸同龄，二人关系极好，样貌也颇为相似，那时，凌益更是多次将阿狰当作阿狸。”

程今朝一怔，随后道：“我听人提起过，霍将军幼子，名唤‘无伤’。”小名‘阿狰’。

“霍家小辈分别名为‘不疾、不害、不识、不齐、不韦’，原本‘不疑’二字是霍家兄长要给阿狰取的名字，只是阿狸幼时体弱，君华担忧他无法长大，才想让他随霍家小辈排序，好叫他能像霍家小辈一般身子康健。霍家兄长对此也无异议，遂为幼子取名‘无伤’，也有盼着他此生平安之意。”说到这里，崔祐一时不忍再继续说下去。父母为孩子取名，总是寄托了无尽期许与祝愿，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霍家儿女六人，尽数早亡，如今这霍氏一脉，便剩下了如今的凌不疑了。

霍无伤和凌不疑是表兄弟，从小便生得相似，可是性格却是截然相反，幼年时期的凌不疑偏向于活泼好动，并且喜欢吃杏仁糕。反观霍无伤则显得文静明理，平日里爱好看书习字，却又碰不得杏仁糕，否则会起红疹。

看着凌不疑在马车上因发热而不断说着胡话的模样，不知怎的，程今朝忽然想起了那日宣映葭与她闲聊时说起的话语。

一个人的口味自然是会改变，小时喜欢的东西，长大了就未必喜欢了。程今朝自己便是如此，小时候喜欢的蛋黄酥，长大之后便碰也不碰了，这本就无甚好奇怪的。可是，纵然口味会改变，一个人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质，也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发生改变吗？

凌不疑喜欢吃杏仁糕，有一个孩子，却是从小便碰不得一丁点杏仁，只因杏仁此物，会致他发热起疹。

程今朝的手抚上凌不疑滚烫的面容，见他在意识不清之间，因着她更为清凉的体温而不由自主地往她怀里钻的举动，程今朝浑身如落冰窖——凌不疑，你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又或者说，你真的是凌不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