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春日宴

不久之后，百花盛开，宫里会按例赐宴。

  缘娘偷偷告诉我，在这一天，看似是迎春接福，实际上是各类贵族女子在宴会上争奇斗艳，热闹得很。

  我有点担心起来。小的时候阿爷忙于政事，阿母去得又早，阿兄整天带着我蹦上蹦下，几乎没人管我，所以至今我都没什么才艺技能。

  缘娘看出我的忧心，笑意盈盈地塞给我一张纸。我打开一看，上面是做好了的词赋。

  “娘娘不必忧心，奴婢早已替娘娘做好了准备。”缘娘安慰我。

  我又高兴起来，情不自禁给了缘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下午没再睡觉，花了些时间将纸上的词赋背得滚瓜烂熟之后，就进宫去赴宴了。

  宫里十分热闹，御花园里时不时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宛若银铃。

  我见完皇后之后，刚刚走出来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我定睛一看，这人就是宋知书，她今天穿了身鹅黄色衫子，配了件淡青色挑线长裙，看起来很有活力。

  我很高兴，有些日子没看见她了。

  “哎呀哎呀，可算等到你了！”宋知书还是那样欢脱，挽住我的手说个不停，“自从你嫁进东宫之后，我就想死你了。”

  她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拉着我往前走，“今天可热闹了，御花园里的花开的也好……”

  “不错！”我生出要挑逗她的心思来，“只是怎么不见小唐将军？”

  据我所知，宋知书最近被陛下赐婚给了小唐将军，正在筹备婚事。

  “哎呀！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知书脸红了起来，作势要打我。

  我同她笑闹着，余光突然瞄到一个人影，看起来很是熟悉。

  这一段路是靠着湖边的，旁边种了棵大柳树，风一吹过柳梢就轻飘飘地晃起来，那人穿着深色锦袍，身形高挺，就站在树下，面朝湖水。

  我愣了愣，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江朝赋？”

  那人立即转过头来，看着我叹了口气。

  宋知书和我立刻兴奋起来，异口同声道，“果然是你啊！”

  江朝赋是乐康侯的世子，也是我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两个月前青州闹春旱，他得了命令赶去治理，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才两个月！”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袖子 ，语气里充满不解，眼神里也带了些失望。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身后的缘娘立即不动声色地将我拉开，对着江朝赋行了个礼，淡淡道，“太子妃不可与外臣有所接触，还请世子理解。”

  江朝赋又叹了口气，讪讪收回手去，自言自语道，“确实。现在应该叫你太子妃娘娘。”

  要不是缘娘在，我很想冲过去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怎么从青州回来一趟变得多愁善感了，以前他可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

  “咳，你回来一趟也不告诉我们。”宋知书也觉得他十分反常，“青州春旱怎么样了？”

  “有我在，当然没事。”江朝赋摇摇头，话锋又转向我，“没想到连裴照晚都成婚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伤春悲秋，而是质疑我也能嫁得出去！

  我对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我们又走到园子里赏了会花，说了些话，就有人过来催促我们说晚宴要开始了。

  春日宴设在面积很大的麟德殿，因为参宴的人不算少，除了皇室子弟还有高官子女。我走进去的时候刚刚好碰到李暨，他和我没有一起走，比我先到宫里。

  皇帝和皇后坐在上座，看起来心情很好，一派祥和。

  宴会进行的十分顺利，丝竹歌舞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我一边用膳一边在心里默背缘娘给我的词赋，果然努力是有用的，在吟诗作对环节我说得十分流利，大家也都很配合地起来赞赏我。

  我偷偷松口气，坐下来看见了李暨正看着我不明所以地笑。

  我怀疑他知道我作弊的事了。

  我安心地低头吃饭，再抬起头时看到一群衣袂飘飘身姿窈窕的舞娘走了过来。

   她们伴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然而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位领舞的女子，虽然她戴着面纱，但我还是认出来了，她是曦禾，一舞动京城的曦禾。

  她穿着大红色的纱裙，梳着飞天髻，脚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好像一只艳丽的蝴蝶。

  好多人都为她的美貌所折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曦禾生得很美，跳舞跳得更美，一曲舞毕时我听到了如雷的掌声。

  皇帝十分高兴，赏赐给了她好些东西，并问她还想要什么。曦禾轻轻摇了摇头，行礼谢恩完，微笑着走了下去。

  宴会还在继续，空气里充盈着脂粉香气，和熏香混在一起，让人格外头晕。我打算偷溜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了眼四周，却不见李暨身影，明明刚刚曦禾跳舞的时候他还在的。

  我没管那么多，并未让缘娘跟着我，而是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外面的空气果然很好，我舒畅地呼吸了一会，就顺着路往前走，不知不觉都要走进园子里去了。

  天色晚了，明月高挂空中，显得格外寂静。

  我忽然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

  会是谁呢？我忍不住顺着声音悄悄找了过去，然而一块假山石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越发好奇起来，踮起脚尖往里看。

  离假山石不远处站了两个人，看身形像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其实他们说了什么我压根没听到，但是我很有耐心，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昭宸。”那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很动听，但却染上了几分哽咽之意。

  我脑子里仿若一个惊雷炸开。

  昭宸，怎么会是昭宸。昭宸是李暨的字啊。

  我头脑一片空白，继续看下去。那女子突然伸手拉住了男子的衣袖，这次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一截被拉扯住的袖子。

  玄色，袖口处隐约闪过用金线绣的蟒纹。

  我已经可以确定他的身份了。

  那个女子，我也认识的，刚刚还见过，我还在心里夸她的舞蹈精妙绝伦。

  我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慢慢往回走。

  我想不明白。他明明不久之前，还握住我的手教我写字，还温柔地唤我晚晚。

  我失魂落魄走到麟德殿前，遇上了前来寻我的阿兄。

  “刚刚看你在殿上就在发呆，给你使眼色也不看我。”阿兄十分焦急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额，当时是因为我在背词，没办法注意到那么多。

  我摇了摇头。

  “殿下待你怎么样？”阿兄又小声问我，“阿兄要回陇西了，实在是担心你。”

  李暨待我怎么样？他对我很好啊，可是要不是今天晚上，我都要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了。

  “殿下待我很好。”我说。

  “那就好，那就好。”阿兄重复着，“那和阿兄进去吧？”

  我低下了头，说了句好。

  我进去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即使宴会结束之后，宋知书跑过来告诉我，颐澜公主明天邀请我们一同划船，让我一定要参加，我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她说，“晚晚你怎么了？”

  我又摇了摇头。

  坐上回东宫的辇车，李暨选择和我同乘一辆，可是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了那声哀怨的“昭宸。”

  万千情丝，欲说还休。

  我又发起呆来。

  “晚晚，怎么了？”李暨察觉到我的异样，有些慌张地伸手过来，想握住我的手。

  “妾没事。”我把手往衣袖里收了收，“谢殿下关心。”

  我说得这样生疏，他一直在看着我。

  我没抬头，也不想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