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写字

出东宫一趟实属不易，多亏了李暨，我才能出去。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决定亲自去当面言谢。

  早上他要去上朝，而且我又起不来，所以我选择了下午去找他。好心的缘娘告诉我，李暨这个时候一般都会在书房里看书。我思索了一阵，认真挑了些点心，准备带过去给他尝尝。

  毕竟我认为，下午能强忍着瞌睡而打起精神看书的人，都是十分不容易的。

  现在是春天，从常宁殿到书房，路上的花开得格外茂盛，挂在枝头上，风一吹过就带过来好一阵香气。我高兴地东看西看， 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身后的嗣茵拎着食盒，提醒我再不去天就要黑了。

  她说得夸张，但我也不好意思再玩了，安分地往书房去。

  书房门口只站了两个侍从，看见是我，连忙把门打开，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陆离从里面走了出来，回头看一眼，然后对着我笑了笑。“娘娘难得过来啊。”

  他的语气里充满揶揄，我白了他一眼，接过嗣茵手中的食盒，一个人走了进去。

  书房里极静，燃了檀香。

  桌前铺陈纸笔，李暨正在站着写字。大概是我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太过突兀，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招呼一声，“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来了？”

  “殿下整日忙于庶务，妾看着十分辛苦。”我酝酿好措辞，“所以妾带了些点心来，想给殿下尝尝。”

  “不必如此生分。”他一边写字一边看了眼砚台，“把东西放在那儿吧。”

  我“哦”了一声，乖乖地把食盒放到一边的小桌上去了。

  我仔细思考了他刚刚说的话，鼓起了勇气唤他，“阿暨？”

  这两个字我喊得十分没有底气，声音也很小，宛若蚊呐。

  他说不必生分，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其实我也觉得整天“殿下殿下”地喊，确实太生疏了，这简直不像是……呃，不像夫妻的样子。

  李暨写字的动作忽然顿了顿，毛笔尖的墨汁太过饱满，滴落到宣纸上，很快就渲染开来。我看见他的耳朵似乎红了一下。

  我有点后悔起来，忍不住寻找可以逃离这个让人尴尬的地方的理由。

  “你过来，帮我研墨。”他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淡淡地吩咐我。

  我如临大赦，走过去掬了几滴清水，拿了墨锭慢慢地磨。

  我一边磨，一边偷偷用余光看他。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认真，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侧脸俊朗的轮廓，线条很流畅，也很好看。

  以前宋知书告诉我，认真的男人最好看了，我当时还不能完全领会她的意思，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过来写几个字吧。”他好像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突然来了兴致，重新拿了张宣纸。

  我傻了。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了阿爷。我从小就开始练字了，写的是簪花小楷，并且深得阿爷指导，但是最近几年我好像都没怎么再动笔，怕是生疏了不少。

  我扭捏着走到桌前，本以为李暨会给我让位，没想到他没有动，而是等我站定之后，顺势将两只手撑在桌上，把我圈在了里面。

  这这这！这距离也太近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拿起笔的时候手都在抖，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在我颈后的呼吸。

  我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让自己淡定。落笔的瞬间笔尖颤颤巍巍，我写了几个字，几个字的笔画都有些不连贯。

  “晚晚。”李暨忽然凑近我，细微的呼吸落在我耳畔，痒丝丝的，“字形很好，只是……”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再也没心思听清了。他喊我“晚晚”的时候我就腿软了，很少有人这样唤我闺名，而且他的语气太温柔了，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我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这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整我。

  接下来李暨又握住我的手，教我写字。我看着他在纸上写了个“晚”字，这本来就够让我不好意思的了，结果他还说，“晚晚，这是你的晚字。”

  我又一次体会到了头皮发麻的感觉。

  也许是在书房待久了，他身上好像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我开始合理怀疑这熏的到底是不是檀香。

  人前那么不苟言笑泰然自处的太子殿下，怎么私下就换了副面孔？

  “殿下！”我赶紧岔开话题，“你饿了吧？尝尝我带的点心，可好吃了！”

  “殿下？”他重复了这两个字，痒丝丝的感觉又来了，我感觉自己耳朵根红得可以滴血。这个时候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怪自己太会找事了。

  “哎呀，你尝尝看尝尝看。”我趁机钻了出去，赶紧打开食盒，把点心端出去。

  李暨挑了个银丝酥，吃了一口，表情没什么波澜，“这是你做的？”

  “不是。”我老实地摇摇头，“是厨子做的。”

  “……”李暨不语。

  “虽然东宫的厨子做菜很好吃，但是做点心还缺点火候。”我一边心说这可到我感兴趣的领域了，一边忍不住向李暨推荐，“城内闻天街里的赵记糕点铺，他们家的点心可好吃了。”

  我说得高兴起来，差点没手舞足蹈。

  可惜的是自从嫁进东宫，我再也没吃到了。我略有憾色，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晚若是喜欢，差人去买便是。”李暨看到我的表情变化，似乎有点儿忍俊不禁，看着我笑了笑。

  “可以吗？！”我错愕地抬起头。

  “当然可以。”李暨对上我的目光，似笑非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只觉得这一天非常地奇妙精彩。

  怎么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