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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回:权逊6

生生世世唯亮瑜

周瑜去世之后,孙权按照书信中的说法,让鲁肃统领三军,坐上了东吴大都督的职位。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孙权的心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发誓要遵从周瑜的遗愿统一江东,统一天下。

公元二一六年,鄱阳的贼帅尤突作乱,已经影响到江东的安危。陆逊自告奋勇要去配合奋武将军贺平,荡平这次大乱。虽然孙权并不希望他前去,有了合肥那一战的损失,孙权已经被他吓得怕了。

“主公放心吧。”出战前一天晚上,孙权悄悄来到陆逊的军寝,趁着陆逊收拾出战物品的功夫跟他聊必要和不必要性。听的陆逊哭笑不得,“将军就是要上战场厮杀的呀,如果迟迟不战,我手下的士兵就会有所怀疑,说我是懦夫了。”

“主公不必担忧,我一定会带着捷报凯旋的。”

孙权撇撇嘴,也只好允了陆逊。噌的站起来冲出军寝不知去了哪儿。陆逊以为他回房休息了,不料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孙权双手抱着白花花大枕头再次出现在陆逊的眼前,搞得陆逊顿时瞠目。

孙权霸道的把枕头往陆逊床榻上一丢,抱起了胳膊振振有词:“我自己一个人睡不踏实……还愣着作甚,快收拾!收拾完了陪我睡!”

陆逊:“……”

当天晚上,是陆逊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失眠。

倒不是因为孙权熟睡后会有鼾声……跟这些方面都没关系。不管怎样自己主公睡着时竟然很难得的乖,面容对着自己,侧着身子抱着自己的胳膊生怕自己跑了似的。陆逊的心脏一直没平息剧烈搏动,本来想试着抽回手去,熟料孙权在梦里稍感空虚情不自禁抱得更紧,还往陆逊那边凑了凑一条腿顺势搭在了他身上。

“…………”

这下可好,陆逊真的要彻夜难眠了。

微微转头,视线里那只小老虎睡得好沉,有时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轻轻咕哝几句。明明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睡相还是跟个小孩子似的,乖巧的很。

眼前是是一张昔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脸,却让陆逊迟迟不愿意把目光收回。或许,这便是挚友的关系吧。

有了陆逊的参与,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很长。大战刚捷的那一天,孙权差点要去鄱阳接陆逊,好在及时让张昭给拽回来了。

孙权还记得张昭拽他的神情非常恐怖也非常和蔼:“主公可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孙权:“……”

因为陆逊在鄱阳一战军功无数,破敌万千,便被孙权授予“定威校尉”的职位,得到了孙权越发重用。随时间的流逝,陆逊立下的战功只会增多不会减少,孙权也经常找他探讨治国良策。然而有一次谈论结束后,孙权突然问了陆逊这样一个问题:

“这些年我倒是忽略了一件事,伯言还尚未娶亲对吧?”

这句话使陆逊的身子立刻绷得死紧,也立刻飞红了脸,像极了夏日黄昏与夜晚交界的那一抹晚霞,放眼望去连晚风都被染红了。

“伯言也不能一直在我身边,光想着打仗变成呆头呆脑武痴可不好。儿女情长还是要考虑一下滴~”孙权看陆逊这番拘谨模样,想来也知道他没怎么想过终身大事,于是话语中充满轻佻。陆逊正要张嘴说在孙权身边也没什么不好,就被孙权给堵下了所有的言辞,“伯言这样大好君子,自然要配一位倾城仙子才门当户对……我兄长的大女儿倒是温柔端庄、知书达理、清雅漂亮。在城中口碑也好……她从小喜欢一些文字墨水之类的东西,跟你这位儒将也一定很有话题。”

“如果你们在一起,也应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才是。”孙权真的是总想把最好的给陆逊,“怎么样?伯言中意可否?”

陆逊的眼眸似乎颤了一下,不明显的黯然失色了些。脸上的红晕也在飞速沉默下去,显现他原本白皙的肤色:“……主公,我……”

不知为什么,陆逊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当然想有一位知己来陪他共度此生,看遍大好河山,享尽恩爱连绵。只不过,那位心中知己怕是并非红颜。

“你是不满意吗?”孙权还是头一回见到陆逊这番犹豫模样,慢慢思考这件事的确有些快了。两方见都没见过,他这突然问中意可否,陆逊岂能立马答应,有些拿不定主意倒也正常。而且对方还是有仇人家的女儿……于是孙权顿了顿,试图打破尴尬,“呃,你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再帮你……想一个?”

“……”陆逊的笑容完全消失,他不明白孙权为什么这么着急自己的婚事,这么着急让自己成家立业。是为了让心中多一个记挂的人,好远离孙权吗?

少焉,陆逊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抬手对孙权行了一礼。仅此一礼,竟让他觉得此刻肩膀非常沉重:“此事……末将任凭主公决断。”

孙权愣愣,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陆逊是因为家族仇恨才不满意这个婚事呢!

“那好,明日我就安排你们见一面,增进增进感情~”

如此,在孙权的撮合下,陆逊入赘孙家,成了孙权兄长的女婿。明明这番作为自己的地位可以离孙权更进一步,陆逊却觉得一道很薄、看不见的屏障已经在彼此之间深深驻扎下。

轻而易举就能打破,可怎么也下不了手去。这毕竟……是孙权给予他的一份荣耀。

公元二一九年,关羽发动襄樊之战。吕蒙与孙权定下夺南郡擒关羽的计划。关羽打过的胜仗无数,自然会有些骄傲自满。吕蒙为了不让计划泄露,跟孙权说打算让陆逊参与此次作战 让他接替自己在陆口指挥。

“以伯言的谋略,将来必可大用。现在他在世人眼里还不是很出名,关羽不会忌惮他。他正好可以在那里观察地形,找到机会捉住关羽。”

有了吕蒙这句话,孙权立刻将偏将军、右部督的职位给了陆逊。陆逊到达陆口,故意写了好多赞誉关羽的信件,表示绝不会与关羽为敌。关羽自然小觑了陆逊,完全丧失对东吴的警惕,后来被吴军打到了麦城。过了几个月,关羽本来想带着残余将士逃窜,终不幸被吴军将领所擒杀。

陆逊斩获招纳关羽军数万人,孙权将他召回军营,让他当上右护军、镇西将军的职位,进封娄侯驻扎荆州 。如此册封就是要让陆逊的荣耀显现出来,被天下人所知陆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公元二二一年,刘备称帝。他不顾诸葛亮的劝阻,执意发兵征讨东吴。陆逊通过蜀军的好胜心切,进攻急促,分析刘备的弱点。刘备为了快点结束战争给关羽报仇,还让自己的部署士兵在吴军驻扎口辱骂挑战,陆逊沉住气置之不理。后来刘备还在山谷中驻扎八千人马,想引诱吴军出战,但此计终是未能得逞。

夷陵之战从正月进行到了六月,期间孙权给陆逊写下许多信件,陆逊时常看着看着就发出“噗呲”一声无奈的笑。边叹气边拾起笔来一笔一划给孙权写着回信:

“至尊牵挂,臣荣幸之至。眼下蜀军已靠不住,臣相信不出一月就能攻破蜀军。至尊不必太过担忧,还望等臣凯旋而归。”

夏季炎热,蜀军也渐渐失去士气。陆逊找准机会反攻,在夷陵一带放了一把大火,火烧刘备的八百里连营,蜀军死伤惨重只能退回白帝城。

一开始陆逊统领夷陵之战的时候,他手下的将士还很轻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主公身边的小白脸能带着他们打赢刘备。直到夷陵战后众将士才对他佩服不已。

陆逊记得自己回到孙权身边的那一天时,孙权带着士兵千里相迎,见自己从白马上下来就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搂着自己的腰直接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边转边笑着说:

“伯言!孤可想死你啦!”

“至尊别闹了!……快放臣下来!”陆逊被他这番举动吓了一跳,“让别人看见会有闲话的!……”

然而别人已经看的干干净净,瞠目结舌。尤其是张昭,看见这场面脸好一阵扭曲,脸色都雪白了。

“呿,他们哪有那个胆子来说孤的闲话。”还是怕陆逊不高兴,孙权这才把他放下来,撇撇嘴道,“抱一下能怎么?伯言以前可没如此在乎别人的眼光。还是说……伯言这是开始嫌弃孤了?”

“……哪有。盔甲在战场上沾到不少血,即使清洗过也还是会有血腥气。”陆逊无奈一笑,那双黑到发亮的眼瞳再次看向了孙权,“若是染到至尊身上多不好。”

“说话还是这么耐听啊。”孙权笑了一声,附有君王的气概此时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金色琉璃君冠在夕阳的黄辉下无比有气质,像是不张扬的金鳞龙角,在半披半扎的乌发上显现光芒。

陆逊呆呆的看了他半晌,这些年忙于战事,竟然才发现孙权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去,宛若矜傲世间的鹏鸟。羽翼丰满、孑然一身,与最初那个江东小主公截然不同。

孙权似乎注意到陆逊持久的目光,疑惑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问:“怎么?孤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陆逊很确定的摇摇头,情不自禁抬手拍了拍孙权的肩膀,语气含着满满笑意,沉稳温柔,“仲谋,你长高了。”

那一刻,孙权只是愣愣的眨眨眼,须臾,浅浅露出了更深的笑容:

“伯言很少叫孤的字呢。”

陆逊微微耸肩:“相比之下,仲谋倒总是叫我的字。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是啊。”孙权呼出一口气来,看向天边已经开始发蓝的云彩,轻声道,“一直如此。”

回到建安大殿,孙权赞扬陆逊,立刻给他加封了辅国大将军,领荆州牧。公元二二三年,刘备去世,诸葛亮辅佐刘禅与东吴和好,恢复了吴蜀联盟。凡是关于两方的关系处理,孙权全部交给了陆逊。还刻了自己的玉玺专门放在陆逊的住处,收到诸葛亮寄来的信笺,孙权总是会找陆逊商量来征求他的意见。而给蜀汉的回信也是先给陆逊过目,有不对的地方改正再发出……彼此相互信任,毫无掩饰。渐渐陆逊被孙权加封东吴大都督,统领六师至高无上。

公元二二九年,孙权称帝,为了赞赏陆逊的军功,又在大将军的职位上增加上大将军,地位高于三公。与诸葛瑾为东吴的左膀右臂,辅佐孙权。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伯言已经陪朕这么多年了。”称帝的那天夜晚,在月光之下,孙权倚坐在柳树下想起这些往事,摇晃着酒樽对身旁一直耐心听自己说话的陆逊轻轻道,“朕的身边只剩下你了吧。现前不管是朕的兄长,还是公瑾子敬,亦或是子明……唉,感情再好也终究是走了。”

“过去的就过去吧,陛下莫要伤怀。”陆逊深沉的望了他一眼,“想必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看到陛下君临天下,也会为陛下高兴的。”

“不许叫陛下,搞得这么生疏。”孙权往陆逊那边靠了靠,好像只小老虎在撒娇,“叫仲谋。”

陆逊忙吓道:“君臣有别!陛下莫要胡闹……”

孙权鼓起腮来,放下酒樽去抱住陆逊的脖颈,蹭来蹭去:“这里又没有别人,伯言怕什么?……朕不管嘛朕要伯言叫仲谋……”

“陛下您醉了,臣……臣扶您进房休息。”陆逊实属被孙权蹭的有些痒,语气都是甜丝丝笑盈盈的。谁知孙权力气大的很死活不放手,“胡说,朕清醒的很!……”

陆逊强颜欢笑:“陛下,您先把手放开……”

孙权就是不听:“伯言叫朕仲谋,朕就放手。”

陆逊:“……”

如此没辙,陆逊只好低低咳嗽一声,左顾右盼了解到周围的确没人才松了一口气,在孙权耳边很轻的唤了一句:“……仲谋,你放开我。”

谁知道抱着自己的小老虎听到自己妥协更开心了,抱的更紧差点让陆逊窒息。陆逊就知道孙权不会这么轻易放开,埋怨似的在他额头点了点,责怪说:“陛……仲谋说好的怎么出尔反尔呢?君无戏言忘了吗?”

“嗯……”孙权真的喝醉了,懒洋洋抬起头来看了陆逊一眼,这一看,就再次对上陆逊那一双黑沉连绵的眼眸,明晰的星辰在他眼中倒映出炯炯有神的色彩。孙权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轻轻触摸陆逊的脸颊,让他的眸色在自己的视线里更加清楚一些。不料还没碰到就被陆逊给止住了手,“仲谋这是作甚?”

“……伯言,你知道么。”孙权的声音低低磁磁的,听的陆逊心间被挑拨一样泛痒,“朕最喜欢的就是你的一双眼睛。”

“你会一直陪着朕吗?……”

风再次吹起了柳叶,缓缓的,柔柔的。吹开星辰大海,吹开如画江山,吹开情意绵绵。树下东吴大都督的眼里怔起一番波澜,少焉,才沉着笑意的声音,淡淡回答:

“……会。”

你既然愿意让我陪着你,我自然悉听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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