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听到阿精叫他名字，韩诺冷冷的看了阿精一眼，漆黑的瞳孔中映出阿精的模样，却再无半点从前的温情爱意，冰冷的眼神恍若在看陌路人一般，就像往日付诸的似海深情，转眼间都成为翻过的篇章，曾在心底谱下那万字思念，此时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一片冷心寂然。

自从他把孙卓的爱情丢进密室暗格放好后，整个人仿佛才清醒了过来，现在念及旧情，他一忍再忍未对阿精动手，但也不会和从前一样放任对她来抢夺生意。

那次亲眼见证阿精和John很幸福，他却心如刀绞，在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思想挣扎后，他也下定决心不再爱阿精，便亲手舍弃了孙卓的爱情。

然，伤人者自伤。

当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阿精又如往一般亲昵的唤了他“老板”，他终于冷漠的出言警告道：“终究，你还是背叛了我。既是敌对关系，你也不再是我的下属，又何必称呼我为老板？难不成，白家就是善于利用这种套近乎的方式来谋取对自己有利的局势？”

阿精被他这番无情的话刺伤，又心直口快的和他吵了一架，从那以后，阿精就不再叫他老板，而是直呼他的名字了。

空旷的广场上忽然袭来一阵飓风，卷着枯黄的树叶从耳旁呼啸而过，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刺破耳膜。一阵尘沙漫漫过后，风势逐渐减弱，阿精才抬手压了压被风吹得凌乱的秀发，她笔直的站在原地，怒气冲冲的指责着韩诺：“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明知道常伟这人自私自利，却还一次次的帮助他，他是连自己亲生骨肉都愿意牺牲的人耶！你怎么能助纣为虐让他把小三扶正？那他的妻子李慧茹呢？无缘无故成了满足丈夫私心的牺牲品，还搭上了他们唯一的孩子。她盼了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你却帮助那个恶毒的父亲剥夺了她作为母亲的权利。”越说越生气，阿精秀眉紧蹙，满眼失望的盯着韩诺的眼睛继续道：“韩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变得很没有人性欸！”

“人性？哼……”韩诺很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词汇，随即冷笑了一声，不屑的沉声道：“选择为当铺工作生生世世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是普通凡人。你和魔鬼谈人性，你是太蠢还是太天真？”

韩诺话里的嘲讽，无疑又加剧了阿精心里的怒火。她真想不明白，要不是她对韩诺知根知底，知道他曾经是韩记钱庄少爷，不然还真会以为他是学川剧变脸的，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性格也阴晴不定，真是让她捉摸不透。

提起这常伟，阿精更是一肚子气，明明是个没有半点本事的人，却有一颗比天还高的心。他去当铺交易，不是典当老婆的嗅觉味觉就是健康，完了还要说一通大话，说什么等他事业有成，一定不会亏待老婆，老婆身体不好，就照顾她到老，不离不弃。结果事业稍有起色，就勾搭了年轻的小三，对家里的糟糠之妻非打即骂，甚至经常不回家，完全没有当初典当时那信誓旦旦的模样。

得知身体不好多年不孕的妻子和小三同时怀孕，他却听信母亲的谗言，觉得不健康的母体必然生不出健康的儿子，然后就想方设法的想要弄掉妻子肚子里的孩子，逼妻子净身出户，再迎娶小三进门，这如意算盘打得阿精都替他感到羞耻。

当听说孩子也属于他的“私有财产”之后，他就急匆匆的跑到当铺，去典当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换取小三生个儿子为他传宗接代。而突然流产导致他的妻子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他又不愿支付医疗费，无奈之下，他的妻子李慧茹由娘家父母接走带回家照顾，他也堂而皇之的把大着肚子的小三带进了门，现在正准备想办法和妻子离婚。

就这种人，阿精实在想不通韩诺帮他的理由，难道为了收集人类的灵魂，八号当铺已经如此不择手段了吗？可即便这样，那也不是韩诺一贯的作风。韩诺是那种即使身处黑暗，也依旧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他擅长运筹帷幄，也懂得分析局势，他骨子里自带清高，又是天生的生意人，他经手的生意，桩桩件件都能很好的把握分寸，拿捏客人的想法，从而做到客人满意。所以，以他的修养，不会允许他如此堕落，更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此狠手。那么……这件事情莫非还另有缘由？

阿精盯着他思虑良久却不曾说话，韩诺则从容不迫的负手立在原地，任凭风掀起他黑色的衣摆。

对望中，韩诺沉声开口道：“孩子可以再有，但李慧茹继续跟着常伟未必会幸福。”

既然阿精今天铁了心把他堵在这就是为了这个问题，那韩诺索性把未来的局势与她分析清楚，省的她再纠缠不休。

“李慧茹的孩子患有唐氏综合症，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来到世上终会苦了一生。不如顺水推舟成全常伟，也算让他放了李慧茹一条生路，这不也是你们白家人口中所谓的拯救？”

阿精听着韩诺的话，却依旧眉头紧蹙，看向韩诺的目光中多有探究，直到此时，阿精还是不明白韩诺的想法，只能将她的疑惑表露出来：“可这条生路，却不是李慧茹自己心甘情愿走的。她和常伟从校园到婚姻，这有十多年的感情，又是彼此初恋，哪有那么容易忘却？你一手引导常伟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彻底激发他的人性劣根，成全他一次又一次典当交易，给了他诸多便利，才导致他如今扭曲至此。明明在你邀请他进入当铺之前，他虽然穷点，却是真心疼爱李慧茹的，也没现在这样自私自利。如果你不擅自插手改变他的命运，他和李慧茹也能白头到老幸福一生，难道钱财名利真的就比家庭和爱情重要吗？你难道不觉得正是因为有八号当铺的存在，才会毁了这段原本美好的婚姻吗？”

面对阿精的质问，韩诺面色如常一派镇定，只是眼中那片波澜不惊的死寂，也意味着此时的他根本不懂爱情，也理解不了婚姻的神圣。

“八号当铺存在与否，都改变不了人类贪婪的本质，交易靠的是强烈的欲望，每一份契约记录的，都是他们最真实最丑陋的想法。”

韩诺的话，阿精无从反驳，她曾经也是八号当铺的一员，自然也明白韩诺所言非虚。

韩诺紧接着又道：“而虚无缥缈的爱情，其实和水果一样，都是有保质期的东西，你说他们恩爱，又能抵住多少年的生活琐事？只是你太过在意李慧茹的想法，所以意气用事而忽略了他们婚姻破裂的事实。”

“事实？”阿精瞬间炸毛，拔高语调态度很冲的说道：“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事实，除了知三当三的赵倩倩，那怂恿常伟典当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你吗？”

眸中温度骤降几分，嘴角挂起个冷笑，韩诺负手回道：“作为当铺老板，我只不过是尽我的职责，邀请灵智偏向黑暗的人来实现他们的愿望。”话音顿了顿，又听韩诺继续道：“再者，赵倩倩腹中的孩子，并不是常伟的。”

“你说什么？！”仿佛一个惊天炸雷在阿精脑海中落下，惊得她迟迟回不过神来。这段婚姻中，她确实比较关注处于弱势一方的李慧茹，在预知到李慧茹的孩子是唐氏儿后，阿精甚至都想好了办法要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熬过这一生，却没想到韩诺快她一步拿走了孩子。当时她一心扑在李慧茹身上，真没注意过赵倩倩的孩子居然不是常伟的，那韩诺帮她进常家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抬眼看了看天色，已乌云密布正待下雨，韩诺不愿与阿精过多纠缠，便转身就要离开，临走前，韩诺侧眸淡淡留下一句：“有得必有失，这是常伟应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