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年礼

亓琨一直磨磨蹭蹭，送个礼物吃顿饭的事情硬是被他拖到了月出星现，天色已晚。亓琨刚想顺势提出在沈无这里借宿，沈无抢先道，“我这里没什么地方住人，但今日确实天色已晚，吾王若不介意，可以跟霍圩凑合一晚上。”

亓琨被他先发制人，没达到目的，自然不会真去跟霍圩挤，霍圩倒是热情的不行，当下就准备把床铺好。亓琨趁他去铺床，拉上沈无就跑。

“吾习，我一个人走夜路不太安全，还是你送我一程吧。”

沈无表情微妙，走了一段路还是没忍住问，“你最近怎么腻腻歪歪的，没个正经样子。”

亓琨一下子被他问住了，回想起来是有点莫名其妙。亓琨也不纠结，大大方方的袒露内心所想，“只是忽然觉得吾习很可爱，想多接近你一点。”

沈无生平第一回被别人用“可爱”形容，一时没转过弯，难道大泱皇室喜欢用这个词夸别人？沈无没能说服自己，最后觉得是亓琨太没文化。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教习当的确实失败。

沈无神色复杂，“你日后听习认真一点，大泱虽不重文道，但也不能一窍不通，不说滚瓜烂熟，平日里说话最起码的遣词用句还是要知道一点。”

亓琨满头雾水，他觉得他用词挺精确的啊。

沈无知道亓琨对他很好奇，归根结底还是想知道他是谁。沈无有一瞬间觉得，或许哪一天他真的会告诉亓琨。

这想法来的猝不及防，沈无迅速的抛到一边，“后天便是你的成年授印礼，怎么现在还有时间到处晃悠？”

亓琨漫不经心，“不过一个成年礼，别人看的重自然觉得重要，每日都有人行成年礼，我又不比别人特殊，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没必要把这件事看的这么重。而且后日是先司战祭日，都去张罗我的成年礼了，岂不是喧宾夺主？”

沈无没说话，眼眸一睁一闭之间，仿佛天上的星星又多了几颗。

亓琨接着说，“我听说对逝者祝愿可放灯，我打算成年礼一切从简，后天我也会为先司战放一盏灯，苍韧，你……”

“好。”沈无说。

亓琨一愣，而后笑了一声，“回去吧，后天见。”

沈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好像没有很意外，也没有很感动。沈无，乃至沈府，与亓家的关系很模糊。沈无自小听沈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吾上于我有知遇之恩，只要沈府还在，当忠于亓宇。”

沈知的一生都在践行这承诺，至死不渝。

沈无有时候想，亓宇石头心肠，怎么当初就一时意动救了沈知？像是一个诅咒，是沈知没想到他与亓宇相识九十年，还是没抵上他的帝位，也是亓宇没想到他随便伸出的一只手救得偏偏是沈知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

沈知潇潇洒洒，从不拘泥于任何规矩。沈知说，“是人用规矩，又不是规矩用人。”所以他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沈知与亓宇同窗三十年，一半时间是拉着亓宇逃习，另一半是没成功只能自己逃。沈无小时候逃习就没成功过，因为沈知只需要用余光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有时候还非常贴心的指出他的逃习计划有什么漏洞。

沈无小时候很不能理解沈知堂堂一国司战，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亲儿子习武，现在才明白沈知只是不想让亓宇猜忌，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因为他会愧疚。沈知太重情义，他将亓宇的恩看的比天还高，所以他不让沈无报仇。

亓宇对沈家确实有恩，若不是亓宇，沈知早就饿死在街头，是亓宇发现了他的才能，是亓宇帮他铺路，是亓宇铸就了沈知的辉煌，创造了沈家的辉煌。沈无有时候想，亓宇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亲手毁掉他创造的东西。可是，沈家又有什么错呢？神铁军五百余人和沈府几十人又有什么错呢？

像是一个圈，你以为你走到了最后，其实又回到了开始。

沈无转身往回走，脑子里转着亓琨说的那几句话，不自觉勾了勾唇。沈知的事，沈知自己都不介意，也许不该他操心。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亓宇是亓宇，亓琨是亓琨，沈知是沈知，沈无是沈无。

或许哪一天，亓宇会意识到他舍去一切换来的是什么，那比一切惩罚都残酷。这是沈无这一刻的想法，因为亓琨产生的想法。

亓琨的成年礼基本上是自己操办。

亓宇不会管这些琐事，自己为自己举办成年礼，是大泱少年成年的第一个仪式。亓琨特殊一点，只在于他的成年礼上要多授印这一环节。

大泱王朝，七司分立，各掌其职。每日奏章由司供府收集整理上呈，司供虽不位列主三司，历年确是吾上最宠信的臣子，说白了相当于皇帝的保姆，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司供府都有用武之地。亓宇持龙印，朝中事情必须盖龙印方可施行。龙印制作精妙，内附机关，每任帝王确立王子当天，会将龙印一分为二，龙头自己保管，将龙尾授予王子。授印后，王子具有代皇帝之权。

只是历代帝王大多未将这权落到实处，所谓代皇帝，只是皇帝因是不能上朝是代替行事。可若是皇帝从不生病，或者生病了也藏着掖着非说自己没事，这代皇帝就是个空壳子，而王子所有的只有这权力。

亓宇统治大泱，其实并没有将皇权非常集中。相反，他将手里的权力一分为七，倒显得分散。这是一种与他的性格很不相符的做法，每个人都知道亓宇疑心极重，都想不到他会将权力分散到此地步，但亓宇这个人自身有一种威慑力，硬是没人敢摸他的逆鳞。

因为不知道亓宇的意图，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沈无没见过亓宇。

沈无出生的那天，亓宇继位登基。像是一道分水岭，亓宇登基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司战生了一位天生钢骨的儿子。

从此，沈知与亓宇不再是一心。

沈无考教习时，曾面见亓宇一次。便是那一次，沈无也没有看清亓宇的样子。亓宇坐在帷幕后，影影绰绰，只有声音像是真实存在。

这次托亓琨的福，他得以见一见这位一世威名的帝王。

亓宇将近一百二十四岁。大泱中人，一百五十岁后身体会步入退化状态，进入暮年期。而在此之前，面貌基本没什么大改变。

亓宇与亓琨有几分相似，亓家的相貌都不差，一双碧瞳更是为长相加了不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