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剑穗

沈知按照计划，将棘军引到神落丘。

若是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沈知胜利的可能性很大。只是他遇到了异变。他命人放出飞鸽时，援军没等到，倒是等到了被骗到神落丘的沈府众人。

粮草监军秦九通敌，沈知的计划泄露，棘人派人阻截了支援军队。秦九还派人去沈府传假消息，沈府人信以为真，举府向秦九指的方向撤离。神铁军本就处在劣势，还要分心保护沈府人，不说包围棘人，反被棘人团团围困。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直至横尸遍野血流满地。沈府众人皆是普通百姓，却无一人后退，那是真正的以命搏命。因为他们都以沈府为家，以沈府人为家人，家破亲人危，谁会独自逃命？

最后，沈府众人与神铁军五百一十九人，连着数万棘人，无一人生还，国将沈帱与棘人将军同坠深崖，尸骨无存。

棘人元气大伤，撤兵休养生息。秦九被处以极刑，满门抄斩，死后依旧受万世唾骂。只是再如何弥补，也补不回战神，补不回国将，补不回神铁军。

神落丘这名字也是那时候被叫出来的。

这是大泱王朝口口相传的版本，亓琨以前听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想想，却觉得疑点重重。

秦九只不过是一个粮草监军，棘人驻地与他相隔甚远，中间还有神铁军层层把守，他如何将消息传递给棘人？沈知走之前曾派人亲自查看粮草运送情况，虽派的不是神铁军人，战力脚程不如神铁军人，但好歹也是大泱战士，他派的人去了哪里？竟让秦九有机会通敌不说，还假传消息到沈府？另外，亓宇当时在干什么？他当真一点也没察觉到沈知处在危险当中？竟一天一夜都未有任何动作。

亓琨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对劲的地方，却又理不出丝毫头绪。大泱王朝势力错综复杂，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勾当？

亓琨心绪纷乱，季挺跟在他后面也没说话。回到启星殿时已近黄昏。亓琨跨进寝室门，一眼瞧见他走之前放在桌子上的剑穗，脑子里一下蹦出了沈无，眉头也放松下来。

差点忘了正事，他还要去给他的小先生送礼。

季挺见亓琨脸色忽然像是雨过天晴，心里也放松不少，笑道，“今天跟着吾王跑了不少路，吾王该留我吃个饭吧？”

亓琨头都懒得抬，“我又没让你跟我到这里，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刚才是我在，吾政没有骂你，若你还在外面瞎晃悠，就等着回去挨棍子吧。”季挺心里一沉，转身往回跑，嘴巴里嘀嘀咕咕，“我这还不是看你心情不好，真是好心没好报……”

亓琨揣着那柄剑，跟阿松打了声招呼就大摇大摆去找沈无，远远的瞧见沈无的小屋边升起阵阵炊烟。

来的挺是时候。

即使霍圩与亓琨称兄道弟，看起来情比金坚。霍圩正等在桌边准备开饭的时候远远瞧见来了一个身形极像他漠川兄弟的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抖了抖，开始请求上天保佑。

保佑也没用，亓琨就是掐着时间来的。

沈无从厨房里出来，一眼看见霍圩身边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霍圩一脸的“痛并快乐着”，有一瞬间觉得这场面还挺和谐。

沈无一回生二回熟，又去添了一碗米。

三个人又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沈无表示有些事他躲也躲不掉，还不如坦然面对。这一次霍圩不再客气，既然多了一张嘴的宿命无法逃脱，那他就用自己的一张嘴吃出两张嘴的速度。

沈无见霍圩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很想说不认识他。

亓琨这次倒是优雅的很，不急不躁，一边吃一边聊，“苍韧，我今日收到了不少赠礼。”

“嗯。”沈无是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见亓琨没接话，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最好别收。”

亓琨笑弯了眉眼，怎么觉得先生有点可爱。

“我没收，”亓琨说，“除了一把剑。”

沈无抬眸，“你喜欢剑？”

亓琨给沈无夹了块肉，准确说是从霍圩手里抢了块肉，漫不经心的说，“没有，只是单单觉得那剑穗很适合你挂在身上。”

沈无愣了愣，忽然想起上一次收到礼物好像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沈无弯了弯唇角，“别费这些没用的心思，哪来的还哪去。”

亓琨从袖子里摸出剑穗，“苍韧无须担心，并非是贺礼，是吾商因不能参加我的成年礼送来的赔罪礼，吾商还专门叮嘱让我收好了，还好他看中的是剑，而我看重的是穗。”

沈无一顿，“是‘刃风’？”

亓琨微诧，“苍韧也知道这剑？”

沈无心道：我以为是什么宝贝，搞了半天竟然是我自己家的东西。他想起小时候叶暮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非要把“刃风”送给他，说什么唯有钢骨方配刃风。当初他看不上，现在亓琨还献宝似的要送给他。

而且不送剑，送穗。

沈无表情有点微妙，心里嘀咕该不会是他当初给“刃风”换上的那串穗吧？沈无假装淡定的低头看了看，果不其然，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亓琨却兴致勃勃继续说自己的，“我所收贺礼皆富贵奢靡，‘刃风’剑身也是珠光宝气，唯有这剑穗卓尔不群，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我想可能是铸剑之人有意为之，足见这人品性高洁。”

沈无：这剑穗若不是我换的，我都信了。

沈无心里发笑，面上还不得不一本正经，“器物的确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性，你这般推理，自也有一定的依据。”可惜没一个字对的。

亓琨自然是浑然不觉，被自家先生肯定，眉宇间都不自觉带上几份喜色。他睁着一双极好看的碧瞳问沈无，“那苍韧可喜欢这剑穗？”

沈无手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拿起剑穗别在腰间，“自然喜欢。”他也确实喜欢，不然当初也不会用它换掉刃风上原有的穗。

兜兜转转，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不管日后还会发生什么，沈无想，至少在这一刻他虚无缥缈的生活有了一点值得回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