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瞎子

张令样貌筋骨都不比其他人出色到哪里去，能傍上司战千金，靠的自然也是一腔玲珑心思。他当下便觉得事有蹊跷。而这时候瞎子亓琨又在一边补了一句，“小季公子此番出其不意大有所获，回府后吾主定会奖励你。”

张令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大泱王朝，季姓府邸，唯司政季严。张令一颗心本提了起来，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明显没什么脑子的小季公子，心里又落下了七八分。司政若真要暗地里端他，绝不会让这么个小毛孩子过来打草惊蛇，想必是有意提点他。

张令心里有了底，脸上也堆起笑容，“原来是小季公子，远道而来未能厚礼相迎，真是惭愧。”

季挺目的达到，但他已经上了贼船，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往下演，“少废话！我让手底下人开你粮仓大门，你为何阻拦？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会如此做贼心虚？”

沈无一直在旁边看着，顺便拉住一头雾水随时准备坏事的霍圩，听到这句话时恍惚了一下。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季挺是在替他掩饰。沈无看向亓琨，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前面，挡住他所有视线。

沈无第一次意识到他小瞧了亓琨。亓琨的一举一动并没有他想象中单纯。那么，他忽然对他沈无这么上心，又是有怎样的打算？

张令眼珠子一转，“小季公子手底下这位英雄一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开我粮仓大门，我手底下那群笨蛋又不懂得察言观色，以为是流民闹事，这才起了误会。不过我张令清廉爱民，问心无愧，自水患以来我是日日思虑。吾上虽发了赈灾粮却还是难以填补缺口，粮仓里的粮食也早已分发给秦郡百姓。看到百姓的情况不见好转，我也是心急如焚啊！”

亓琨早就注意到张令身后有个小厮偷摸溜了出去，当做没看见似的，又开口道，“小季公子奔波数日，精神疲惫，还是要早点把事情办完，早点回府休息。”

季挺还没说话，张令已经招呼了起来，“是啊，瞧我这榆木脑袋！小季公子虽有任务在身，但这任务一时半会也跑不了，还是先到府内休息休息，吃过饭我亲自带小季公子去粮仓。”

季挺内心吐槽这人真是把他当傻子，面上还不得不做出一副真傻子的样子，“也行，谅你也不敢骗我。”

沈无和霍圩自然也沾光跟了进去。

也许是亓琨的气质太突出，张令打量了一番季挺身后跟着的三个人，除了那个一身蛮力的武夫，当然指的是霍圩，看起来头脑简单一点，剩下两个总感觉怪怪的，尤其是这个瞎子。

张令没忍住多瞟了几眼亓琨，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亓琨走路时故意比旁人慢几拍，步子迈的不大，像极了看不见路的人探路的样子。沈无走在他旁边，余光里瞥见张令那双贼眼睛一直往这里打量。恰逢楼梯台阶，沈无看见亓琨像是没看见似的也不抬脚，心里知道他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打消张令对他是否眼盲的怀疑。

沈无不知道他是真打算在上面摔一跤，还是踉跄一下做个样子，但无论哪一种都丢面子。沈无心里转了几个圈，最后一伸手扶住亓琨，低声道，“小心台阶。”沈无并不知道亓琨来秦郡的目的，但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他的感受很复杂，原本已经对大泱死心绝望却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亓琨。像是荒漠大地里长了一根草，他一方面觉得这草无力改变整个大漠的荒芜，一方面又忍不住想护住这抹青翠。

季挺自然也看出张令的怀疑，脑子转了转，转头对亓琨说，“这次我能成功，多亏了两位大师指点，回头我定向吾父禀明，赏你们金银财宝。”

亓琨还愣在沈无扶他这件事里，沈无见他没反应，心里纳闷半秒，自己接话道，“小季公子客气了，我二位承蒙小季公子赏识，才有个地方得以施展抱负，哪里再敢求什么赏赐呢？”

三言两语间，张令疑惑已经消了大半。这两个就是坑蒙拐骗的狗头军师，也只有这种没脑子的公子哥才会把这种人当个宝。

沈无略微惊讶于季挺心思之剔透，只有深谙人心才会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计策用的如此通透。季挺尚且如此，那亓琨呢？

亓琨自是不知道沈无心里弯弯绕绕。他生在帝王之家，怎可能天真单纯？他对亓宇有一种生来的不信任感。亓琨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怀疑感从何而来，也许是每次见到亓宇时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也许是吾母每次提到他欲言又止的无奈。亓琨不得不怀疑，亓宇拥有那么多妃子，为何一直没有子嗣？大泱中人性情直爽，即使是妃嫔之间也鲜少有你死我活的勾心斗角，而亓宇那么多子嗣却都莫名夭折。

是意外？还是他一手安排？

他亓琨是不是他计划中的漏网之鱼？

事实上，相比起亓琨，看起来心思颇深的沈无才算是最单纯的那个。他自小虽上房揭瓦却也算的无忧无虑。

亓琨未注意到沈无探究的眼神，反手回抓住他这位小先生的手，“多谢。”

季挺大摇大摆上座后，沈无和亓琨站在他背后降低存在感。亓琨依旧没放开沈无的手，像极了一个需要时刻搀扶的瞎子。

张令未再多注意他们，毕竟一旦疑虑打消，沈无和亓琨在他眼里就是两个江湖术士，文不成武不就的，还不如霍圩值得巴结。

霍圩受宠若惊的被张令殷勤请到了饭桌上，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本来是被沈无忽悠到秦郡，看见百姓流离失所而官府坐视不管，气上心头准备打一架，就莫名其妙成了一位听都没听过的小季公子的手下。当然霍圩再没脑子，也知道跟着沈无做，不该开口也不多话，而现在白来的饭不吃白不吃。

沈无和亓琨坐了一会，心照不宣找借口离开。

出了大门，沈无打破沉默，随便找话题，“你怎么在这？”

他本无意亓琨真的跟他说什么，结果亓琨一本正经的说，“受吾父之命，探秦郡水患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