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挡箭牌

大泱子民，性情直爽，心里最不会忍气吞声。妇人的话一出，旁边的几个流民立刻出声附和，“谁说不是！现在的官不像以前了，哪里还有几个官是真心为了百姓呢！”

身边一个老人叹了口气，“唉，这么多年，我见过最好的官，只有先司战啊。”

“先司战……是啊，只是好人总是……我大泱繁盛了上千年，此次水患还是千年以来第一次，是不是天神的预兆……”流民们本是你一言我一语，却在这句话过后一起安静了下来。

人群中有一个人想必是神智不太正常，此时忽然大笑起来，“都是报应！是他们害先司战满门的报应！这是天神的警告！是警告……”那人放声狂笑，却忽然捂住胸口，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一瞬间没了气息。亓琨立刻警觉起来，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

不应该啊，若是有人，顾十二不可能毫无察觉。

难道真的只是暴毙？还有，什么叫害先司战满门？亓琨皱着眉头，忽然觉得他像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亓琨悄无声息的带着季挺离开混乱的人群，走向秦郡府衙。

秦郡府执令是司战委派，因为秦郡名头上还是司战地盘。亓琨来之前已经做了调查，秦郡府执令张令，是新司战莫执的准上门女婿。亓琨沉了沉白绫下的双眸，大泱十几年风平浪静，真是安逸了一群蛀虫。

亓琨低头沉思，他肯定不能硬闯，必须有个两全的办法。只是他这办法还没捣鼓出来，府衙里已经乱了套。大门虽然闭着，但里头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个不停，像是有人打架。亓琨正奇怪，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里头飞出来一个衙吏。瞎子亓琨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才没让这飞人砸中他。

季挺吓了一跳，但他碰到打架还是很兴奋。这也正常，在大泱，可以用拳头解决的从来不动嘴。不要说季挺，亓琨现在都想打人。

眼见不断有壮汉从门里头飞出来，亓琨却往前走，走的气定神闲，像是根本没看见身边时不时擦着他飞过去的人。季挺简直要疯了，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假瞎子吗？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亓琨太淡定了，身后一群摊在地上疼的打滚叫个不停的人硬是只觉得这瞎子运气也太好了。

瞎子亓琨就这样在季挺恨不得射穿他的目光下平平安安走到大门口。别说被砸中了，血都没沾一点。亓琨跨进大门，一抬眼愣住了。

眼前耍着大刀打的起劲的正是霍圩，而霍圩身边，他那位本该在家省亲的先生站在一颗梨花树下，喝着茶，看着霍圩打架。

肃杀与宁静，血衣与白袍，竟也能融洽成一幅画卷。

亓琨看的太入神，直到被跑过来的季挺一声大喝——“吾兄，小心啊！”亓琨回过神，这才看见又有一位飞人直挺挺的朝他砸过来。

他不准备以被压成肉饼的代价继续装瞎，刚想躲开，就被人猛的拉到了一边，那人带着他一个漂亮的空璇，稳稳落了地。亓琨浑身一僵，鼻尖是一派熟悉的茶香。季挺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猝不及防跟那位英雄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是一愣。

季挺最后像是不受控制的蹦出两个字，“……吾习？”

亓琨一直没抬头，此刻听到这两个意料之中的字，还是没忍住大脑断了片。

沈无这么多年宠辱不惊的淡定都破了功，活像见了鬼，堪堪把表情调整过来，先回了一句，“劲柏？还真是巧了。”而后后知后觉想起来怀里还抱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惊吓，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惊吓亓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绪，哑着声音先打招呼，“吾习，好久不见。”

沈无条件反射松开手，心里冒出一万句脏话，他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沈无见他白布遮眼，心里满腹借口没个条理，先冒出来一句，“你眼睛怎么了？”

亓琨原本觉得看季挺像个傻子看自己更像个傻子，满肚子火气，一听这话却一下子熄了一半。他尽量冷静下来，反问道，“吾习不是在家省亲吗？”

沈无顺口道，“我家就在秦郡。”

亓琨“呵”了一声，“我怎么记得吾习说过祖籍济水？”

沈无：“……”他自己都不记得他还说过这些鬼话！

亓琨满肚子烦躁，算是看明白了：教习沈无，温文尔雅，为人师表，一国表率，嘴巴里就没几句真话。

沈无脸不红心不跳，“吾王肯定是记混了，我自幼在济……咳咳咳，差点被你带歪了，我确确实实在秦郡长大，我无父无母，秦郡百姓待我如亲子，他们都是我的父母。”

吃一堑长一智的亓琨严重怀疑这话有几个字可信，但这一番简短的叙旧，那边霍圩已经撂倒了一院子人，亓琨的表情蒙在白布下，看不真切。沈无正琢磨怎么转移话题，亓琨问，“你与霍圩关系很好？”生生卡住另外半句：为什么他知道你那么多事我却不知道？

沈无本以为亓琨会问他武功的事情，没想到他的切入点这么清奇，掂量了一番才说，“我离开秦郡赴王城考教习时，孤苦无依，是霍圩的父亲收留了我。霍圩于我而言，像是朋友，也像是兄弟。”

亓琨没再跟沈无说话，把一直在一边站着像傻子一样的季挺拎出来，“季挺，你来打掩护，待会若是有人出来，你就说奉父亲之命来探秦郡口实。好歹是堂堂司政之子，这点场面总不是问题。”

季挺明白亓琨的意思，无非是用他这个挡箭牌挡住自己这尊大神，顺便也挡挡沈无。这么大动静自然会招人来，亓琨敏锐的捕捉到脚步声，看似不经意往前迈了一步，站到了沈无面前。

来人一身锦衣，挺着个尤为突出的肚子，满面油光，出口便是呵斥，“哪里来的贱民敢在执令府闹事？”

季挺上前一步，直接拿鼻孔看他，“你就是执令张令？”季挺平日里在亓琨面前唯唯诺诺，真装起威风也自有一套方法，毕竟他再怎么废物，也是司政府公子。

张令还是第一次看见比他还趾高气扬的，气的不行，“你是哪来的小毛孩子？你可知道这是哪里？哪里容得你们放肆！”

季挺白眼快翻上天了，“看来我手下那些废物保密工作做的还不错嘛，吾令还不知道吧，吾父承吾上的意，秘密调查秦郡水患一事，而我正是吾父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