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试探

亓琨一脸不可置信，“吾习的俸禄竟如此之薄？”

沈无挑眉，话还未出口，亓琨沉下眸子，“想来是有人从中克扣。”

沈无心道：这小子还有点脑子。面上却义正言辞，“吾王说笑了，我大泱朝政向来清明，怎会有人做这种欺君罔上之事。”

亓琨并没有听他的鬼话，“吾习是吾父钦点，一国教习，若是你的俸禄连寻常百姓请的先生都不如，我堂堂王子还不成了个笑话？这件事我会亲自弄清楚，还吾习一个公道。”

沈无一愣，很多年之后都没忘记这句话。

十三年前，他想问这世间要一个公道，却走投无路，十三年后，他却等到了一个小屁孩的公道。可惜这人是大泱未来的王，这世间最不可能还他公道的便是大泱的王。

沈无低眸道，“那就多谢吾王了。”

按道理来说，话说到这里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亓琨也该起身告辞了，但亓琨并不想走。他忽然觉得沈无很有意思，这人说话做派一副干净磊落的样子，却让人看不透。

亓琨当初是先知道他会有一位教习，再见到的沈无，所以他对沈无没什么好印象，像大多数大泱少年一样，亓琨对吟风弄月诗词书画不感兴趣，在他的认知里先生都是刻板无趣的老头子。

直到见到沈无。

大泱鲜少有像沈无这般年轻的男子会去当教习，大泱子民，只要肩还能扛手还能提，宁愿去军营里煮饭也不会当个文人，这是最没出息的行当。亓琨心里也有疑惑，就算沈无一身废骨身体不好，凭他那副相貌，随便干点什么和武搭点边的事也能找一个愿意嫁他的女子，他为何偏偏选择来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教习？

亓琨越是琢磨，就越觉得古怪。

他抬眼看沈无，“总归不能让吾习中午饿肚子，就请吾习和这位寄甲大哥一起到宫里吃顿饭吧。”

突然成了王子他兄弟的霍圩只觉得沉甸甸的名头天上来，赶紧回话，“吾王不用客气，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叫霍圩。”

亓琨一笑，“我与吾习亦师亦友，寄甲大哥若不介意，不如交个朋友。你比我年长，我便唤你寄甲大哥，不知意下如何？”

大泱中人本就直爽，随便客气客气已是难得，霍圩懒得再客气，马上和亓琨打成一片。大泱风俗，长辈称晚辈小字，朋友之间亦称小字。霍圩身体力行，马上和亓琨勾肩搭背，“漠川”叫个不停，并且十分高兴的接受了亓琨的邀请。

沈无有一瞬间觉得亓琨是猜到他会拒绝，故意从霍圩这个没脑子的家伙那里下手。沈无并不讨厌亓琨，先前亓琨自以为是的挑衅，沈无压根没当一回事，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把戏。但沈无也不想和亓琨有太多的交集，这小子可比霍圩聪明的多，和他接触的深了，沈无不能保证他可以演的滴水不漏。

若是他的身份暴露，不止他自己没得活，恐怕还会连累霍圩。

当时他迫于生计，又打定决心不再与武沾边，又是打着不成亲的主意选择了教习一事，想落个清静。除此之外，他不该再与大泱皇室有任何往来。

但霍圩答应的干脆，沈无又不能当着亓琨的面驳他的面子，只好点头同意，但仅此一次。

在大泱，就算是王宫规矩也并不繁缛，并没有这样那样又是通报又是请示的，更何况有亓琨这个明晃晃的人形身份牌，沈无和霍圩很容易就进了宫门。

亓琨住在王宫东侧的启星殿，沈无到殿门时，无意瞧见门口的牌匾，脸色微变。亓琨注意力本就在他身上，也停住脚步望向题匾。沈无移开目光，“这字甚是清正，是何人所写？”

亓琨道，“听宫人说是先司战沈知所写。”亓琨忽然看向沈无，“说起来，吾习也姓沈呢。”

沈无面色未变，“能与先司战，战神沈知大人同姓，自然是我的荣幸。”

亓琨感慨道，“先司战战死沙场，终是无愧一身铁骨，是我的榜样。”

沈无未置一词，心里却像是豁开了一道口子，不停灌风。呵，战死沙场？这样说来，他沈无岂不是还要感谢他父亲落了个忠良名声？何其可笑。

亓琨的寝殿倒是出乎沈无意料的朴素，没什么珠饰玉器，放眼望去最华丽的恐怕就是亓琨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了。

似乎是看出沈无的惊讶，亓琨不惊不忙的解释，“我不喜过奢，平日在外的穿着打扮只是做给吾父看，省得他整日里担心我有什么不轨之心。”亓琨这话说的委实太过淡定，沈无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难不成大义凌然指责亓琨不该以下犯上么？

那他自己都恶心自己。

沈无最终还是偏向亓琨，“日后这种话可不能随意乱说，若是传出去，我估计要和你一起陪葬。”

霍圩：难道我连陪葬的资格都没有吗？

亓琨是故意说的，他想看看沈无会怎么做，也看到了他希望的结果。一身正气的先生也会放浪形骸借酒浇愁，也会妥协让步徇私枉法。

亓琨却觉得这样的先生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