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蹭饭

沈无到家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霍圩在门口习武，一把大刀耍的虎虎生威。沈无悄无声息的绕到他身后，抬手敲了敲霍圩的脑门。

“就你这样习武有什么用？我走到你背后一刀捅死你你都不知道。”沈无嘲讽。

霍圩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你……你……不过过了一个晚上，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懂礼数？”这小子平日里张口就是“礼算个屁，又不能当饭吃”，现在倒是教育起他不知礼数来了。

沈无微微一笑，“是吗？那是因为以前看你是个小屁孩，懒得跟你一般见识。现在不教育不行啊，你再这样只长个子不长脑子，日后出门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吾弟。”

在霍圩拿刀砍他之前，沈无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霍圩是平日里五大三粗，嘴巴里没几句文雅话，一到关键时候反倒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而沈无是平日里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真怼起人来那是随口就来毫不含糊，霍圩觉得他算是以惨痛的代价看清了沈无的真面目。

霍圩一边嘀咕这家伙走路怎么都没声的，一边在心里骂：什么翩翩公子，分明是……是了半天，他那极其有限的文化水平硬是不能给他一个合适的词，最后灵光一现——分明是衣冠禽兽！

衣冠禽兽沈无正烧火煮饭。

霍圩吃饭是以盆计数，但这在大泱极其普遍。霍圩这还算饭量小，没办法，就这么间竹屋，锅就这么大，就那么多钱买米，种种条件让霍圩迫于现实，只能整天在嘴上叨叨吃不饱。

偏生沈无这人煮饭煮的极其“浪费”，米只吃精米，水只用活泉水，碰到什么残缺的米颜色发暗的米通通不要，让霍圩十分痛心，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沈无煮的饭太好吃了。

霍圩盯着烟囱里的烟继续痛心着，这吃的不是饭是钱啊，正痛到深处呢，沈无从窗子里瞟了他一眼，用脚趾头猜出他在想着什么，鄙夷道，“钱又不是你来赚，天天在这里白吃白喝还有脸面抱怨？”

霍圩想起曾经沈无面带笑容对他父亲说——“寄甲年纪尚小，我身为兄长，理当担起照顾他的责任。”霍圩，小字寄甲。

霍圩都怀疑他是不是做梦。

沈无慢条斯理的向锅里加水，一双狭长的眼眸半眯着。霍圩觉得他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但沈无知道他原本就是这样的。

那个温文尔雅的教习沈无，才是性情大变啊。

那日霍圩的话给了他一个方向，十几年他所谓修心，都只是浮躁的借口。因为心里放不下才修心，心修的越深，反而越是放不下。他这十几年一直都走在一个错误的方向，以为自己离过去越来越远，却其实从未走出身到心的这方丈距离。

只有面对，才能彻底放下。

沈无感悟人生正感悟的好好的，只觉得心静如水神清气爽，门口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见亓琨，沈无顿觉有点头疼，他今日本来诸事顺利，唯独醉酒这事塌了房。所有人里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亓琨，偏偏这家伙还阴魂不散。

霍圩没见过亓琨，但独属于大泱皇室的那双碧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硬是让霍圩猜出来了，慌慌张张的准备行礼。亓琨抢先一步，“不用客气，我只是来蹭个饭。”大泱没有什么谦称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以“我”自称，每个人的文化水平都不高，说话便显得直来直去。

大泱人最看不惯书生那种“含蓄”的姿态，觉得比大姑娘还大姑娘。

沈无知道他躲也躲不掉，还不如大大方方装糊涂，便从屋子里走出来，“吾王是吃腻了宫里的饭菜吗？”

课堂之上，他是教习，亓琨是学生，他可以唤他小字，但课堂之下，他沈无只是百姓，而亓琨是王子。

亓琨漫不经心的回答，“宫里饭菜再好，味道也传不到我这里，而吾习这里的香味倒是飘到了我鼻子里。”

学舍在皇宫之外，这学舍是当年大司战沈知所立，立得极其恢宏， 只为锁住他家那位一不留神就能上房揭瓦的儿子，后来沈府落败了，这学舍倒是保留了下来，成为后来皇室专用的学舍。

沈无实在没理由将他扫地出门，面无波澜道，“既如此，吾王请。”

亓琨心里头又有了疙瘩，之前沈无称他小字他不爽，现在沈无不叫了他又觉得浑身不舒服，最后还是没忍住干巴巴的加了句，“吾习不必客气，唤我漠川便好。”

沈无心里纳闷这小孩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当然也客气道，“不妥，礼不可废。”

一旁的霍圩又在心里念了一遍衣冠禽兽。

亓琨坐到饭桌上，“吾习无论何时都谨守礼法，真是让我佩服。”

沈无若无其事的装傻：“吾王过奖。”

亓琨一肚子闷气在吞下第一口饭之后立刻丢到了九霄云外，霍圩眼睁睁看着本来属于他的那一盆饭眨眼间就少了一半，顿觉痛心疾首，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依旧处于失去边缘的另外半盆饭，更是痛上加痛，感觉心碎了一地。

亓琨吃完一盆饭，意犹未尽，“还有吗？请再来一碗。”

沈无瞧了一眼生无可恋的霍圩，坦诚到，“实不相瞒，吾王已经连我与寄甲的午饭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