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四人在客栈歇下的第二天夜里，阆荆县就迎来了第一场雪，雪点纷纷扬扬，一晚就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羽绒。阆荆因为地势原因，雪下得比其他地方的晚，纯洁的雪，洗濯了肮脏的世界，邂逅的只是安静的大地。

客栈掌柜叫徐娘，是外地人，来这里寻亲时结识了现在的丈夫，两人谈了婚嫁，平时丈夫外出经商，如今算算，过几日也该回来了。徐娘有一小儿，正在院里拉着白珊珊和丁五味堆雪人，嬉笑玩闹。

“回散萦积之势，飞聚凝曜之奇，固展转而无穷。不知不觉又迎来了一场雪，与去年的一样美。”司马玉龙在窗棂前看着三人，手里捧着杯热茶，水气在杯壁上凝聚成水珠，抿一口茶，连呼出的白雾仿佛都是带着茶香。

赵羽接过司马玉龙递过来的茶杯，又拿来墨色大氅为他披上，将裹了布套的手炉塞到司马玉龙手里。

“冬日风寒，公子切莫着凉。”

司马玉龙笑了笑，招呼赵羽过来坐下，说：“这几日下雪路怕是不好走，便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

“都听公子的。”

赵羽把点心往司马玉龙那边挪了挪，司马玉龙微笑着摇头，示意赵羽不必忙活了，他现在还不饿。

“过两天就是冬至了，听徐掌柜说县里冬至这天格外热闹，有些人家还会酿冬酿酒来卖，公子可要去瞧瞧？”赵羽看着司马玉龙，他打听过了，阆荆县县令年轻有为，御下有方，在任期间一直兢兢业业，对百姓也宽厚，甚至偶尔也到百姓家中或山间田野与民谈乐，是个清廉好官。县令发妻卧床多年，妻子两年前病逝后至今再无婚配，因得百姓喜爱，曾有些大娘抢着上门说亲，差点把县令家的门槛都踏坏了。

赵羽将这些事说与司马玉龙听时，惹得公子朗声大笑，公子的笑声如一阵穿堂风，温柔地吹拂赵羽的心神。

轻盈的雪花随风落在人的墨发上。

丁五味拍打着身上的雪屑，白珊珊哈着气搓着手，两人一齐在桌边坐下。

“这小鬼，这么冷的天拉着我堆雪人，冷死我了。”丁五味一口气牛饮了几杯热茶，想让身体暖和暖和。

“五味哥，我看玩得最开心的就是你了吧。”白珊珊接过司马玉龙递过来的茶，道了声谢，转而又说着丁五味去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着丁五味面对白珊珊吃瘪的样子，司马玉龙和赵羽相视一笑，丁五味这人当真是有趣极了。

“哦对了！刚才徐娘给了我封信，说是今早送来的，我看上面写着天佑哥的名就没打开。”白珊珊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

司马玉龙接了过来，拆开封口将信纸展开，不多时便笑露脸颊，“汤瑶生了一女，现孩子已经满月了，汤夫人这是来信谢恩呢！”说罢又从信封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丁五味，“喏——这是汤夫人给你爹的就诊费，她说你爹不肯收，便给你寄来了。”

丁五味乐呵呵地拿过钱数了数，一共五百两。

“哎呀！这汤夫人真是个实诚人啊！”丁五味一边把钱收好一边乐开了花，众人也随着他哈哈大笑。

“不过还得多亏徒弟你想的周全，让石头脑袋去跟踪汤瑶，我们才能及时把人救回来啊！”丁五味一开心，连带着把大家都挨个夸赞了个遍。

“那也得多亏我们丁太医医术高明，这才能把汤瑶母女从鬼门关拉回来啊！要说这功劳最大的，自然是你啦！”司马玉龙抿了口茶，笑着接上丁五味的话。

丁五味哈哈笑个不停，随即又拍拍布包，极其大方地说今天他请客。

“珊珊，五味，过两天就是冬至了，据说那日县里会热闹非凡，不如我们去逛逛？”

丁五味一听这么冷的大雪天还要出门，马上就拒绝了，而白珊珊则高兴地应了下来。三人看着丁五味，在司马玉龙说让丁五味一个人留在客栈后，丁五味又反悔了，嚷着要跟他们一起去。

去啊，当然去了，珊珊都去了，自己能不去吗？

冬至日却无下雪，一早阳光就照到了各家的门上。

阆荆的街道以一棵祈愿树为中心，呈十字形向外延伸，树下一老伯喊住了四人：“各位公子小姐是来祈愿的吗？我这有祈愿带，要看看吗？”

“好啊！”丁五味写完心愿就兴致冲冲地跑到白珊珊面前，拉着白珊珊去绑带。

“公子写的什么？”赵羽看着司马玉龙，得到允许后直接凑近了看，公子的字刚劲有力，矫若惊龙，写字的人面如冠玉。赵羽满心都念着：愿公子喜乐平安。

“愿早日与母后团聚，愿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司马玉龙看着满树红丝带，承载着多少人的希翼，树枝上和树底下都是皑皑白雪，这棵祈愿树想来也是这阆荆县的一大美景。

街道两旁皆为商贩，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有稚童手摇拨浪鼓嘴咬糖葫芦窜于各摊子间，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丁五味眼花缭乱，一时间竟不知道买什么好。

赵羽买了坛冬酿酒，晚饭后徐娘便去哄小儿睡觉了，司马玉龙几人继续把酒言欢。这酒果然芬芳馥郁，丁五味一不小心喝大了直接醉倒在了饭桌上，嘴里喃喃自语，白珊珊两杯下肚也困了，便回房睡了。

赵羽看到司马玉龙已然微醺，便制止了他想继续倒酒的手，柔声劝道：“公子，这酒虽香，但也不可多饮，更深露重，我送公子回房歇息吧。”

司马玉龙应道：“也好。”

看着司马玉龙走路有些飘忽，赵羽想扶他，无奈被拒绝了，眼看在转角处公子就要撞上墙了，赵羽一个箭步上前揽住司马玉龙，生怕他磕着碰着了。回到房里赵羽先点上了暖炉，又打来热水为公子洗了手脚，给人盖好被子。司马玉龙面色红润，醉意上来了眼睛都蒙着薄薄一层雾气，赵羽掖被子的手顿了顿，一时发愣。

司马玉龙润了酒的唇似樱红，看得赵羽心里忍不住悸动，司马玉龙微微睁眼，喃了声“小羽”。

冰雪严寒的天，赵羽却觉得自己如在夏日三伏，他在床边坐了好一会，然后俯身吻了下去，仿佛还能尝到淡淡的酒味。

司马玉龙半睁着眼，雾气蒙蒙的瞳孔没有聚焦，好像知道了赵羽在亲他，抬起手轻轻推了推赵羽。感觉到公子的动作，赵羽停了下来，双手撑在两边看着司马玉龙，听见他又喃了声“小羽”，他半睁着眼朝赵羽笑了笑，“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安歇吧。”

赵羽又亲了亲司马玉龙的额头，轻声道了句“公子，愿你今晚好梦。”

于是第二天大伙晨起时，就听到了丁五味一边大打喷嚏一边骂他们没良心。

冬至后的雪下得很大，肆虐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地吹过，厚重的积雪一度把路都封了，于是一行人在阆荆县住了近两个月，好在这里治安不错，又足够热闹，倒也不至于会让人感到无趣。

一直等到雪势减小，县令又带人把堵住道路的雪都铲除掉，四人才又沿着路前往下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