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庄见到苏纯一的时候,纵使是波澜不惊如他都愣了愣。
继而他脑中闪过一个词,孽缘。
属实是孽缘了,就算是再怎么神机妙算,他也算不出小宝他们的房东就是苏纯一啊。
再一问之下才知道,整栋楼都是她的。
邢东东大吃一惊,在那叨叨地吐槽:“这是广东人吧?”
而当他看向苏纯一,就见她那张多半时候无甚表情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诧异,邵庄霎时读懂她的眼神,大概是在说,怎么又他妈是你。
事实上,的确,如果这一整幢楼都是她的话——她的确是该说“又”的。
小宝看出些门道,胳膊肘轻轻一捅邵庄,凑过去问:“认识啊?”
问的声音虽轻,可还是被苏纯一听到,于是她立刻蹙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邵庄已经慢悠悠点了点头。
俗话说优雅永不过时,苏纯一想着,说的约莫就是邵庄这样的吧。
这会儿的功夫剩下的人也辨出味道来,纷纷以看好戏的眼神将两人打量了一番。
似乎为了证实两人确实相识,邵庄开口:“苏纯一,我们大概十年前就见过了,算是老相识了。”
苏纯一抽了抽嘴角。
“真有你的邵庄。”小宝一把勾住他脖子,“咱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你提起过她,什么关系啊藏这么深。”
“没什么关系啊。”邵庄把小宝的手抖下来,“就是很普通的朋友。”
苏纯一点头。
邢冬冬操着一口方言:“不能够吧。”
邵庄浅笑,转而问苏纯一:“不是吗?”
邢冬冬最烦人打哑谜:“别吊人胃口行不行?”
邵庄仍旧是笑,双手插在口袋里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知道的,我不会乱说话。”
苏纯一再点头:“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见他们两人都这样说,邢冬冬再要说什么也不了,于是只得闭嘴。
趁着小宝他们忙活别的事情,苏纯一拉着邵庄小声问:“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邵庄好整以暇:“说什么?”
“说你从前是做什么的,他们没问起过吗?”
“哦你说这个啊。”邵庄满脸轻松,“问过,我说我是盗墓的。”
换来苏纯一更为惊诧的眼神:“那他们信了?”
“没有啊。”
苏纯一默了默,心说,也是。
邵庄又闲聊般地问起:“你怎么到石家庄来了?我记得你不是南方人么。”
“我想换个地方住住,反正我本来就是停不下来的人。”
邵庄就笑,眼角蕴着温和:“你就不能选个好一点的地方吗,这里雾霾这么大。”
“没关系。”苏纯一耸了耸肩,“我不会住很长时间的。”
听她这样说,邵庄收敛了些许笑意,又问:“你现在还在干老本行?”
苏纯一嗯了一声,又顿片刻才道:“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邵庄默了片刻,道:“辛苦你了。”
苏纯一倒是看得开:“人各有命。”
*****
夜,风声大作。
小宝和邵庄如同往日一般坐在飘窗那下棋,许是因为暖气的缘故,客厅里总觉得干的过分。
见邵庄几步棋都走的心不在焉,小宝揉了揉鼻子,调侃他:“你该不会是还在想那个苏纯一吧?”
本以为邵庄会矫情一二说不是,然小宝还是低估了邵庄的真诚程度,只见他手中捏着一粒棋子,抬眼笑道:“是啊。”
小宝就打趣道:“差不多得了吧哥们,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对象还让我怎么活呀。”
邵庄又笑,眼角微微地弯:“我和她认识不代表和她有什么别的关系吧。”
小宝也笑,眼神中却还是明晃晃写着不信任。
邵庄复又垂眸,瞧着棋盘上的残局,将手中棋子抛入盒中,淡然道:“你赢了。”
说罢便站起身回了自己屋中。
正巧碰上出来倒水喝的邢冬冬,邢冬冬最喜欢扒人八卦,但又不敢当面问邵庄,只能贼兮兮凑过去问小宝:“这是怎么了?”
小宝正收着棋子,刚才那一局分明邵庄才是形势大好,下到一半就这么认输了,不由让人浮想联翩。于是小宝就道:“下午不是交房租碰上咱房东嘛,我怀疑邵庄和她有故事。”
“那不是肯定的嘛。”邢冬冬直接下了定论,“刚走过去还在那想那姑娘呢。你说那姑娘是长得挺好看的哈。”
于是挨了小宝一掌。
邵庄承认他的确在想苏纯一,但他依稀是在回忆,当年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他曾经和小宝说过自己是盗墓贼,这不是骗人的,到他这个境界的,也没必要骗人了。
那么他和苏纯一的初次见面,显然也是在墓里。
*****
大概是十年前,具体年份已不可考,邵庄彼时已经在土夫子的圈子里小有了几分名声,常有人找他夹喇嘛。
此番也是如此,说是金主要他们去一个大斗,里头油水颇丰。
这任谁听了都心动。
邵庄那时候还是俗人一个,什么明器玉石统统炫进兜里,听说是个油斗,立刻接了这桩生意。
到斗里的时候有人瞧见了一个旧盗洞,也有些年头了,当即就有人呼不走运,别到时候倒了个空斗。
都说贼不走空,这要但凡里头没什么明器,这一趟可算是白跑了。
这可真他娘倒大霉了。
最末还是邵庄一锤定音,说既然是个油斗,那里头东西肯定不少,就算从前有人来过吃了肉,多少他们还能喝上点汤。
一队人没走多久,忽然间瞧见前面不远处有个类似人影的东西在那动啊动的,墓道里昏暗,一时看不清那究竟是不是个人。
队里有个胆大的叫大壮,见此情形也不管什么牛鬼蛇神,当即就抄了家伙上去干,邵庄还没来得及拦,就听砰一声,大壮飞出去老远,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墓道上。
众人大惊,皆以为碰到了千年粽子,一时如临大敌。
“邵哥,咱这也没带黑驴蹄子,咋整啊这?”
邵庄正打算安抚那人两句,却听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响起:“黑驴蹄子?那东西有什么用,碰上机关是能救你命吗?”
“什么东西啊你他妈是!”
“什么话?”那人颇为疑惑,随即众人便见面前不远处亮起一个极为诡异的人脸,正瞪大眼睛笑得惊悚。
手电的光自下而上打,愣是给本就阴气森森的墓道添了几分鬼片的氛围。
见众人被自己的出场吓得说不出一个字,那人分外满意地用手电将众人照了一圈,才道:“人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今天居然在斗里碰着同行了。”
这会儿功夫有反应快的问:“你是活人啊?”
那人眨巴了几下眼睛反问:“很难看出来吗?”
“活人就好啊。”众人松气,继而谴责,“可把我们吓死了。”
那人皱了皱鼻子,脸上嫌弃的神色显然在说,哟,这怪我呀?
*****
俗话说在墓里的不一定是土夫子,也有可能是考古队的。
是以苏纯一在那开玩笑说自己说不定是考古队的时候——当然邵庄也没信。
“你不信啊。”苏纯一眨着眼睛好生遗憾,“不信就对了。”
双方都是土夫子,同行相见分外眼红,于是邵庄那边的手下一想,说要不然把她做掉算了。
苏纯一依旧满脸嫌弃:“你们只是求财,没必要害命吧。而且我来过这里,可以给你们带路。”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大壮的脾气再度上头,“谁信啊?”
苏纯一叹了口气:“来的路上那个老盗洞看到没,那就是我之前跟着人来的时候打的。”
眼见着大壮被一通忽悠快信了,邵庄暗自叹息,上前两步道:“来的路上那个盗洞谁都能看见,不能作为证据。”
苏纯一摇了摇头,状似委屈道:“没有信任。那就再说一个吧,你——”
说着指向邵庄:“前面十步的地砖是机关。”
众人纷纷上前查看,就见苏纯一所言之处的一块地砖形状与其他别无二致,但细看之下能瞧出来的确是做成了活动的,若不小心一脚踩上触发机关,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已经有一半人相信她了,当然,也还是有人质疑:“只是碰巧说对一个,我们还是不能相信你。”
“行啊。”苏纯一已经开始摆烂了,“反正我认识路,你们到时候踩不踩机关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此豪横,完全不像是几分钟前还有被人做掉危险的模样。
说罢越过众人就往前走。
有几个机灵的已经别过弯来,上手就准备从背后把人摁了。
却没想刚近她背后,就被人飞起的一脚踹中下巴,手电摇晃之间另一人胸前被猛击,霎时连气都喘不过来。
见一道来的兄弟被打,剩下几人也想找回场子,便一股脑的一拥而上。
苏纯一见状也不生气,只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肩膀一抖卸下背包,做出防御的姿势来。
她的动作极快,邵庄只来得及看见混乱的手电筒光在墓道中一阵乱照,随后便听到几人哀嚎声以及倒地声。
不过三两分钟的功夫,最后站在墓道里的就只剩下苏纯一和他了。
苏纯一的手电举过头顶照着他,做出一个挑衅的手势:“过来挨打。”
邵庄略一摇头:“我不喜欢打架。”
苏纯一似乎对他的回答还挺满意,点了点头也不计较:“行。”
然而却见邵庄扑过来就把自己压在墓墙上,那架势恨不得把自己压死。
气喘不过来直接导致听力也下降,是以苏纯一只在依稀间听到那人说了两个字,小心。
被压了十好几秒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应当是刚才揍人的时候没注意,碰上什么机关了。
苏纯一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还真是阴沟里翻了船,有些事果然不能一心二用。
好在几人一开始就被打倒在地,倒也没被机关伤到,等这波机关过去,几人才后怕地站起来,见着苏纯一的时候又怕的后退两步。
“行了,别乱动了,再踩着机关我可不救的。”
几人又瞬间停住脚步,甚至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苏纯一见状噗地笑出声,随后边忍笑边道:“其实——这一片没有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