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 03

楚尘晏窝在躺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小说。

她在冥界做到大阴司之后就不怎么出外勤了，于是无尽的生命中剩下了数不尽的光阴，早些时候没有手机，只能靠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久而久之她阅卷无数，也颇爱看些人间的笔触。

“这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赵吏瞪大眼睛看着小说的封面，“你这品味也太——”

楚尘晏抬眸看着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太什么，你继续说”。

赵吏确信这是威胁。

于是改了口，道：“太时尚了。”

楚尘晏鼓了鼓嘴，对赵吏的这套说辞显而易见地十分不满，叹了口气道：“这是最近人间流行的小说，我就想看看流行在哪。”

赵吏拉了张小凳子往楚尘晏对面一坐，问：“好看吗？”

“很无趣。”楚尘晏反手把书搁在一旁，“这都什么霸道总裁啊，不是割女主腰子就是处处为难女主，现在的人都喜欢这种东西吗？人间的品味可真是愈发降级了。”

赵吏心说还好我不是。

楚尘晏指了指小桌上的一本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没想到你还挺矫情。”

赵吏瞥了一眼，道：“我不喜欢，只是我最近在追的一个女孩喜欢。”

楚尘晏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头，重复了一声赵吏的话：“在追的一个女孩？”

“也不完全是。”赵吏在楚尘晏面前习惯了实话实说，“她身体里有药。”

这会儿楚尘晏的脸色终于又恢复如常，一边无意识拨弄了两下手串，才道：“原来如此。”

赵吏一愣，随即似调侃般地问：“刚才你生气了？”

楚尘晏：“我没有。”

赵吏：“你有吧。”

楚尘晏：“没有。”

赵吏：“那行吧。”

赵吏忽然发现，自己对楚尘晏似乎颇有几分纵容，总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或许是出于对上司的无条件服从——可他又觉得这其中像是夹杂了些什么旁的感情。

见她方才不高兴，说实话，他还挺高兴的。

但赵吏也不是故意气楚尘晏，只是白晓雪身上的药对他而言，实在是颇为重要。

毕竟药是比他们更高一维度的生物，于他们而言可遇不可求，碰上这样的人实在是不愿意错过。

“多久了？”

赵吏瞬间get了她的意思：“已经差不多快融合了。”

楚尘晏忽然来了兴致：“要不要打个赌？”

赵吏眨巴了两下眼睛：“赌什么？”

“赌她愿不愿意剥离，我赌——她不愿意。”

赵吏突然就笑：“我发现你还挺狡猾的。”

楚尘晏也笑，微微仰起脸，满脸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

赵吏心中就想，这家伙果然是惯会装纯良的，这表情也不知道在自己面前摆过多少次了，但不得不说，他每次都很吃这套。

*****

天人五衰指欲界、色界之天人于寿命将尽时所表现之五种异像，具体表现为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就算是天人亦有衰老之时，更不用说冥界众鬼差，虽是拥有近乎无穷的寿命，却依旧会衰老。

一旦临到天人五衰之境，鲜少有不起嗔心的，而如此一来便更易堕入恶道。

不过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有难必有解，不知是谁发现被药附着的人类能延缓衰老，冥界众摆渡人趋之若鹜，冥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尘晏跟着赵吏到便利店的时候，一眼就瞧出了那个站在收银台边的女孩，已经与药融合得很好。

赵吏目色羡艳，几人坐在吧台边，向白晓雪解释整件事。

“别害怕晓雪，因为我们做过一夜的夫妻，我愿意帮助你剥离，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

白晓雪面色微沉：“恢复原状？”

赵吏一拍手：“所有副作用全部消失。”

所谓副作用，便是说白晓雪在白天时会迅速衰老，而到了夜晚就会变成她想要的样子，美的让人沉醉。

夏冬青一拳揍在赵吏脸上：“你快点把那个药从她身上剥离开！”

“夏冬青。”一直在一旁冷冷看戏的楚尘晏忽然开口，“你不能帮白晓雪做决定。”

盛怒中的夏冬青扭过头，问她：“你说什么！”

楚尘晏依旧情绪稳定：“药不是我们给她的，是她自己想要的，既然如此她就需要承担自己所做决定的后果——而现在，是否愿意将药剥离，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是啊。”赵吏接话，“是她用自己的血签订的共生协议，我需要她配合我才能帮她。”

白晓雪陷入沉默。

夏冬青绕到她面前劝慰：“晓雪，只要你同意让赵吏剥离你身上的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白晓雪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回到从前？药没有害我，药救了我。”

“可是一个人怎么会愿意心甘情愿地成为另一个物种的器皿呢？”

白晓雪眼中落下一滴泪，可她却依旧坚定：“如果这个器皿可以更漂亮的话，那么我愿意——那么我愿意！”

说罢转身就离开。

夏冬青不解：“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赵吏抽了口烟，在那犯贱似的吐烟圈：“这么多年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宿主。我跟她们每一个人说我可以帮你们剥离，可是她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剥离。”

“可是，因为你们不是女人，所以你们不明白，女人从一出生就被套上了多少枷锁，就被多少世俗审判。而她们的一生中又要被贴上多少标签，又会因为这个性别在职场上受到多少不公的待遇。”楚尘晏看向夏冬青，“我之前看到过一个故事，一位才华横溢的女设计师只是因为相貌平庸而得不到任何发展的机会，而在她整容之后很快就出人头地。审判着女人的，很多时候就是男人。

“她想变漂亮并没有错，她也没有伤害任何人，世道人心如此罢了。”

*****

回去的路上赵吏有意无意地问楚尘晏：“你也有天人五衰吗？”

“当然。”

“那你是——怎么缓解的？”

楚尘晏侧过头，装出一副好正经的模样：“找男人睡啊。”

话刚出口，赵吏忽然没控制住踩油门的脚，车速猛飙了上去。

楚尘晏却不急不缓地提醒他：“红灯。”

赵吏这才反应过来，一脚刹车差点没把大吉普干进修理厂。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赵吏问：“真的假的？”

楚尘晏继续逗他：“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会儿的功夫赵吏意识到，好家伙这冥界堂堂大阴司，竟然在这儿寻一个下属开心，没品，太没品了。

楚尘晏抿着唇笑，继而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道：“天亮了啊。”

赵吏与她道：“我们去看看日出吧。”

本以为依着楚尘晏的性子，在世上活了几千年，不管是何等风景皆已看遍，是不会理会自己的提议的。却不想她答得格外干脆：“好啊。”

赵吏将车停在路边，两人在露肃的风中并肩而立。

他怕她着凉，脱了外套裹在她身上。

城市中有高楼遮挡，这日出并非瞧的多顺遂，只依稀见到半轮红日升起，天色便骤然大亮了。

楚尘晏忽然想，自己活了几千年，什么样的奇景都见过，而这世间最寻常的日出，却生生被她忽略了。

她看向赵吏，却发现他正垂眸瞧着自己，眼角眉梢满是温柔的欢喜。

她随即别开视线。

赵吏就笑，声音带了几分哑意：“太阳光把你脸都照红了。”

她扭头就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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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晏说看过的故事是猎罪图鉴第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