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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无情最是台城柳

还珠格格之凤求凰

大雨来的突如其然。

惊雷声声响彻在天际,闪电的白光凌厉的劈向每一个惊慌失措的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四处叫嚷着散去,她一边被挤得左摇右晃的跟着前进与后退,一边回头看着紧紧跟在身后的孩子,“拉紧”的提醒还没说完,手里紧攥着的那方温度却突然消失。

她惊慌的喊着孩子,目光所及之处人头攒动,来去匆匆的人们将小小的身影隐没在滚动的人潮之中,她只能绝望的被人群裹挟的渐行渐远……

雨去的也快。

太阳毫不吝啬的将阳光撒向每一处角落,烈日灼烧的一切都变得太过刺眼而模糊不清,不远处的红光冲天与骄阳争着光辉,她迟疑的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熟悉的情景。

一样的青石黛瓦的房子,一样的热的人抬不起头的天,一样的硝烟弥漫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而萧剑,就像当年的阿爹一样立在那一团狰狞着獠牙的火的正中央。永琪正拿着火把,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漠然的转回了身子。

她疯狂的大喊着,一会是永琪一会又是萧剑,可永琪好像没什么反应一样依旧一点点的靠近,一点点的将火把靠近萧剑的脸上……

“小燕子?小燕子!”

呼唤声由远及近的一声声响亮,她挣扎的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温柔祥和的多,阳光透过窗棂洒向一片暖洋洋的光,空气里漂浮着几处尘埃闪着五彩斑斓的颜色,小燕子伸着手挡着阳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还在做梦吗?她还活着吗?这是天堂吗?

她迷迷糊糊的转着眼睛瞧着周围,紫薇焦急的脸庞放大在她眼前,手不停的挥着,“小燕子?你哪不舒服吗?”

她眨了眨眼,才逐渐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大明湖。

那萧剑呢?她拼了命救下来的萧剑呢?

“萧剑呢?他怎么样了?”

“走吧”

永琪转身就走,尔康慌忙追了上去,瞧着他的脸色开口劝着,“守了这么久,都不道个别?”

他自嘲的笑了笑,“你觉得有必要吗?在她心里只怕是只有萧剑的死活吧!”

“小燕子,你心里当真没有永琪半点儿?”

紫薇不满的质问着,小燕子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始就被紫薇冷冷的打断,“你只关心萧剑好不好,张口闭口萧剑,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五福晋,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永琪放人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永琪的死活!”

“他怎么了?”

“怎么了?呵,奉皇上旨意,戍边漠北,非诏不得归!”

小燕子震惊的抬起头,漠北?

“他要去漠北吗?他现在在哪,我去找他!”

小燕子说着就挣扎的要起身,小腹传来阵阵刺痛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床上,紫薇有些后悔的扶住她,“我刚刚不该这么说你的,你身子还没恢复好快好好躺~诶!”

紫薇根本拦不住小燕子,她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就往外走,紫薇抱着件披风跟在后边追,看着她风风火火的闯进偏房又失魂落魄的靠在门上,有些不忍道“别找了,他已经走了。”

“走了多久?”

“守你守了两天,才”

她又像一阵风的跑开,紫薇惊讶的看着她跑到马棚顺手牵了匹马就要上去,吓得连忙拦在前边,“你疯了?你这样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住骑马,快回去躺着!”见她我行我素的依然要上,却因为使不上劲又差点摔倒在地上心疼的搀着她,柔声劝道“小燕子,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可要是身体落下了病根儿,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小燕子摇了摇头凄然一笑,“我哪还敢奢求会再有孩子呢?可如果我这次不去见他,我会痛苦一辈子的。”

她一向都是爽朗明媚,笑起来满面春风,哪怕是当初在木兰围场吃了所谓神仙姐姐的醋,见到紫薇也是一副理直气壮胸有成竹的样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红彤彤的眼睛里全是哀婉与祈求,“紫薇,你帮帮我好不好?”

紫薇长叹一口气,仔仔细细的把披风系紧,又撑了她一把扶她上了马,然而手依然紧紧攥着缰绳,“我和你一起去,济南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知道哪的路近。”

她感激的快要哭出来,拼命点着头跟着她一路颠簸,紫薇有点震惊于她哪怕是身体亏空成了这样怎么还能骑得这样快,大红的披风被风吹的鼓鼓的,她好像一只扑火的蝴蝶一般无畏的奔跑着。

紫薇选的路果然不错,两人站在高处的亭子往下望,三月的柳树已然抽了芽随着风晃着细碎的影子,小燕子就隐在其中,望着城门处的永琪的影子摇摇的挥着手。

“你真想好了?”尔康还想着挽留,又问了他一遍。

永琪勒马停下笑着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问。”

乾隆当时看着跪在地下的儿子也是这么问,然而永琪整个人伏在地上头也不抬,声音里是绝望的肯定,“儿臣捉拿刺客不利,罪该万死!自请终生戍边漠北,卫我大清边疆万年太平。非诏不入京城半步。”

乾隆叹了口气想把他扶起来,奈何永琪脾气上来依旧是一动不动,无奈的他只能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真是和你额娘一样,面上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上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乾隆老早就领教过他的倔强,乾隆七年冬天愉妃过世的时候永琪还没过两岁的生日,被乳母抱在怀里看着宫人嫔妃们来往的忙碌一声不吭不哭也不闹,他觉得这孩子可怜刚想抱在怀里安慰一番,他却像只小猫一样蹭的从乳母怀里蹦了下去,扑在才穿戴好的愉妃上搂着她的脖子开始哭。

贵妃精致的妆容被儿子的眼泪渐渐溶了胭脂,两位嬷嬷想拉他却又不敢使太大劲,一来一去的僵持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乾隆没办法蹲在他面前哄他,一会是糖人一会是弹弓的,小小的永琪却坚定的摇着头,哭的含混不清的拒绝着,“我不要,我就要额娘!”

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有了耐心,屏退了所有人坐在屋里就这么的望着抱在一处的母子俩,外边大雪漫天,一瓣瓣的落在翠色的琉璃瓦上掩住了芳华却多了几分静谧,红色的砖墙映着皑皑雪白,雍容华贵的贵妃服饰金线耀眼,带着顶白色毡帽脖子上围着一圈白绒狐毛的永琪就像只小白狐一般温顺的偎在母亲怀里取暖,慢慢的闭上了眼。

等他再醒来,屋内空空荡荡,只剩下无声的雪花飘落……

后来的许多年里,有人夸这孩子荣辱不惊,有人说五阿哥性格温吞,也有人赞赏他朗朗如月,乾隆都是一笑而过。这孩子就是倔,倔的连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都要这么的彻底。

终于到了今天,他掩饰不住了。

“终生不入京城,那小燕子呢?古来女子,一靠父,二靠夫,三靠子。她母家将倒,又没了孩子,丈夫还要离她而去,你要她怎么活下去?”

永琪似乎因为这句话有了几分触动,手缩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挣扎了几下别过脸去不肯看他,,尔康长叹一口气望着远处,“你难道真舍得?真舍得她一哭你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人放了,真舍得你直接放她走啊还把她送回来干什么,真舍得你就留在这天天看着她冷着她难道不更能解气吗!”

永琪有点心虚的把头低的更狠了些,尔康更加的无奈,“从小尔泰就爱围着你转,和你的感情比和我这个亲哥哥还好些。可你们俩啊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太天真!”

这话说的和乾隆一模一样。

他出手帮西林家平了白莲教那件事的晌午,乾隆专门把他叫去了正堂,一路上他忐忑无比总以为乾隆发现了什么破绽,谁知道一进门却发现乾隆正坐着慢悠悠的喝茶,瞧见他进门冲他挥了挥手,“这段时间受委屈了吧?”

他当场羞愧的想跪下把来龙去脉都说的清清楚楚,在心里把自己干的那些事骂了千变万变,谁知道乾隆瞧着他的愧疚不安的脸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打在他肩上,“朕费尽心思的怎么就改不了你这个性子呢?旁人都说你是个至纯至性的人,小时候你四哥偷懒让奴才代抄论语,你非得一板一眼的向纪晓岚告状,你说他难道看不出字迹?但是他是臣子,永珹是主子,他也得给朕给嘉妃几分面子;后来你遇见那什么神仙姐姐,说那样的仙女才是你要的姑娘,平日里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都染了尘埃气;才进朝堂的时候你第一个上书要朕查吏治,可你有没有想过,朕要是真按你的说法查下去,那整个大清就没几个好官了!好不容易你松口娶了福晋,朕和老佛爷是千挑万选择了西林家这么一个算是清白但是也搅在了这浑水里面的世家姑娘,就是想着你也能学的世故点,圆滑些。这次南巡,朕看着你为了自保能主动放下身段”

永琪听到这一脸震惊的抬起头,“皇阿玛知道西林家的事?”

乾隆老神在在的捋着胡子,“朕是皇帝,什么事都逃了朕的法眼!”

永琪已经震惊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既然是皇帝,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臣子在眼皮子底下贪污受贿的?

乾隆早就看明白了他心里的那点疑虑,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永琪啊,你难道不明白,日子有时候就得糊里糊涂的过下去。朕要的是能辅佐天下的能臣,又不是个一心为民的清官?你呀,还是太天真,收收你心里的那些理想吧!”

“也许我真的和这个皇宫格格不入吧,皇阿玛说我太理想,你说我太天真,小燕子直接就把我当个傻子一般看待唬得我团团转,我有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勒着缰绳听着烈马长嘶,“就送到这里吧,到了漠北我会替你照顾好尔泰的。”

尔康拱手相谢,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我也会替你照顾好的。”

他眨了眨眼,没应下也没拒绝,不知从何而起的风把袍子吹得晃晃悠悠,一阵婉转的鸟鸣从远处传来,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垂柳依依掩映下的长亭上一只燕子正翩翩飞走,黑色的影子如一阵风一样从眼前掠过,空留一阵婉转的低鸣在空旷的城门处回荡,他抬头追着燕子的身影,突然有些感慨。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当真是红尘如梦已成往事,空余鸟鸣轻啼。

燕子早已飞离了这片天空,他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眼神,手起鞭扬,尘土渐渐吞没了背影。

小燕子的手终于放下,随意扯了根柳条在手里把玩着,左折又弯折腾了半天也不成个样子,有些烦躁的丢在地上靠在树上发呆,“小时候阿娘教过我一首诗,‘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我一向不爱背诗,就闹着说柳条多好玩,长长的一条又能编帽子又能编花的,怎么就无情了,分明是乱说。现在才觉得大诗人就是大诗人,这柳条这么长这么密,挡得我严严实实的看不清他的脸,可不就是无情吗。”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永琪的离开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心气,还没走两步就晃晃悠悠的要倒,紫薇连忙扶住她,把披风解下来铺到石凳上才肯让她坐下,小燕子看见了就笑,又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她坐下,“你还真是细心。”

紫薇歪着脑袋看她嘴角牵起的那道虚弱的笑容,“因为这样的事,我做了千次百次。我娘还在的每一个春天,都一定会到这里来。有时候站着,站累了就坐着,晃晃悠悠一整天太阳落了山,再拉着我慢悠悠的回去。”察觉到小燕子探究的目光,她指着北边空荡荡的城门,“这是由北入城的唯一通道。当初我爹离开的时候承诺过,第二年春天,会回来接她。”

所以夏雨荷就在这等,等了一年又一年,一个又一个春天,第一年来的时候盛装打扮,整个人粉嫩的像三月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后来慢慢叶子凋零,成了秋日果实落下后慢慢干枯的树枝,直到最后成了深秋干瘪的树枝上最后落下的一片枯黄的树叶,沉眠于第十八个等待的春天……

她还是第一次和人说起夏雨荷十八年等待的细节,永嘉也好,皇上也罢,从前只知道那一句夹杂着无数的盼望和绝望的“还记不记得十八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却很少有人想过,这十八年来她是如何独自守着那一点点的回忆捱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岁月,这份思念在这些年里又有没有一点点的从期待转为了怨恨。

“小燕子,我不希望你这样。”

紫薇转过身来看她,却发现小燕子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眉心依旧紧紧的皱在一起,被她握着的手冰凉刺骨,刚刚的那一场告别,已经差不多将她全部的心力都耗尽。

三月十五,圣驾启程回京。

仲春的风柔和的卷起帘子映着外边的绚烂春景,马蹄声哒哒的响在石板路上,绿树成荫的遮着阳光,五彩斑斓的花朵盛开在道路两旁,间或有蝴蝶飞过缭绕着风情,小燕子掀着帘子吹风,把手伸了出去想摸一摸那看起来毛茸茸的一定柔软到不得了的狗尾巴花,身后一阵温暖袭来,紫薇一边给她披着斗篷一边劝着,“风太凉,你往里坐点。”

她僵硬的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时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她半个身子伸出去要去摘路旁的那朵不知名的野花,永琪一边回着头喊着让她老老实实坐回去一边奔马转了头,一手摘了只花插在她鬓边,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笑着又跑马去了最前头,连身影都俏皮的活泼的可爱。

而如今她向前望着这漫长的车架,前边高头大马上骑着的只剩下了四阿哥。脊背挺的直直的一派意气风发,大概是察觉到有人看他,回头时眼角眉梢的笑都来不及掩藏,一脸的春风得意。

小燕子连忙扭过头去避开四阿哥的目光,身后几辆马车后跟着囚车,鄂敏一身染了泥泞的白色囚服蜷缩着坐在四四方方的“笼子”里,手上的铁链呼啦啦的响着。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山东巡抚被抄家,三族之内所有男丁处死,其他涉事的官员在山东也被杀的差不多,西林大人还能坐在囚车上,已经是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当初永琪去而复返,一面让尔康把病歪歪的萧剑并着那个不知名的郎中送走,一面又把小燕子送回了大明湖,乾隆听说永琪把刺客放了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永琪已经跪倒在他面前。

永琪尚且不清楚小燕子和萧剑究竟是什么关系,只说萧剑掳走了小燕子当人质,他赶到的时候护妻心切只能放了刺客走。听见乾隆问及孩子眼泪直接下来哭得痛哭流涕,说是小燕子受了刺激又实在是忧心西林家的境况,大起大落之下孩子没保住。

乾隆饶是再大的怒气听着屋里小燕子痛苦的呻吟和已经漫到屋外的血腥味也消去了大半,想着他也在胡乱之中刺过去了一刀那刺客应该活不了多久,永琪抬头瞧着他面色缓和又趁热打铁,“皇阿玛,小燕子是西林家的女儿,那孩子也算是西林家的外孙,既然已经没了一条小生命,还请皇阿玛格外开恩,饶西林家死罪。”

屋里疼的死去活来的小燕子适时的大喊着阿爹阿娘,乾隆不忍心的别开了眼,终于在斩立决的名单上把鄂敏划了下去。

不过代价是,他奉诏去了漠北戍边。

小燕子低着头想紫薇和她说的这些事,突然觉得永琪的确够了解她。

哪怕她不是西林家所亲生,哪怕她和西林家之间有着杀父之仇,可她依然不愿意看着西林家真的如方家一样满门皆损。

而与之相比,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他。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月,乾隆一改往日的行事作风极其低调的进了宫,下了死命令不允许有人再议论南巡诸事,但依旧挡不住宫城里的风言风语。

有些人好奇南巡前还风光无限的五阿哥怎么会突然奉旨戍边,也没听说漠北要打仗;也有人指了指那边被官兵层层围住了西林府,挤眉弄眼的表示大概是岳家出了事被牵连;马上就有人同情,要真是如此,那景阳宫的那位五福晋只怕是日子难过的很,丈夫被发配,母家倒了台,听说还没个一儿半女的可傍身,这以后的日子的难过的狠呐;才说完就有人跳了出来,嗤笑他平白无故心疼什么福晋格格,西林家犯了那么大的错,他们家养出来的姑娘能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有人反驳的感慨,话是这么说,可你瞧着年前的时候景阳宫多热闹,西林家多热闹。这才多久,就这么冷清了。当真是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

小燕子下了马车从神武门穿过御花园回景阳宫短短的一段路上已经听见无数人的指指点点,宫女太监们悄悄抬眼望着这位风暴中心的女主角,想从她苍白的脸色出找出一点点能印证传言的情绪。然而她好像没听见一般被紫薇扶着向宫里走,却在推开门的一刹那怔怔的停在了原地。

景阳宫的花开了。

粉红的桃花还没谢去,嫩白的梨花已然盛放,鲜艳的蔷薇花爬满了红墙绽放着风姿,才染了一点粉色的海棠花苞含羞欲放,清新的绿叶点缀在五彩斑斓的花丛中随风摇曳,正室‘合欢居’的牌匾就隐在其中,被树叶遮的依稀可见那蹩脚的字迹——那是上元节那天,永琪把着她的手一撇一捺写下的字。

上元佳节阖宫缀满了花灯,杜鹃、蝴蝶兰、紫薇花、白铃兰……她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各色花朵都在圆月下熠熠生辉,小燕子激动的拉着永琪的手一路走一路看的感慨,“要是咱们宫里也有这么多花就好了,真的肯定比假的好看千倍万倍!”

她随口说着眼睛被花灯映的满眼星光的一眨一眨的发亮,见永琪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还怪他敷衍,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看见永琪扛着把锄头在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喊她,“你看看这些花够不够?”

她激动的掀开被子就往院子里跑,一个没站稳被他扶了一把搂在怀里揶揄她不看路小心摔个狗啃泥,小燕子的嘴撅得高高的撇着他满脸的泥泞,“你自己看看镜子去,谁才是狗?”

一向爱干净的永琪还真的就松开手蹦了出去,瞅着铜镜里的自己大声喊着小顺子快去打盆水去,小燕子笑的前仰后合的夺过小顺子手里的盆拿着帕子走上去,擦着擦着又是玩心大起的泼了他满身的水……

后来临走时小燕子还盯着没什么动静的花丛嘀咕着什么时候能开花,永琪信誓旦旦的搂着她,“你放心,等我们回来的时候院子肯定好看的不得了。”

“福晋,五阿哥真不回来了吗?”

小燕子回头看着眼巴巴的望着她的几人,小顺子站在最前边,手里还端着盆开得正盛的花,翠的发亮的叶子挺拔的立在勾着竹边的花盆里,是永琪最爱的君子兰。

“我也不知道。”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不只京城的春天好看,塞北的春天同样美丽。

一望无际的草原绿草如茵,牧笛声声中棕黄色的老牛在阳光下慢悠悠的晃着,不远处烈马长嘶,他抬头遮着日光望着那一道立于马上的潇洒剪影,晚霞映着人影泛着一圈火红的光辉,灼烧着他的心无法抑制的在跳动。

小燕子!

他情不自禁的扬起马鞭向前奔去,风裹挟着笑声已经由远及近的闯了过来,影子渐渐的成了真,一身红色蒙古袍的姑娘听见马蹄声好奇的转过身来,有些惊讶的看着来人。

“五阿哥?”

永琪晃了晃脑袋回了神,“赛娅?”

她惊喜的跑了过来,拉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然后不满的捶了他一下,“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见了我怎么这么不高兴?”

永琪慌忙掩饰着脸上的失望换上一幅笑脸,正想着该怎么哄好这位草原上出了名的刁蛮公主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尔泰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头都不抬的先把赛娅拉到了身后,一脸警觉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下一秒,惊讶的喊出了声,“永琪?你怎么来了!”

永琪眼睛在他这一身白色的蒙古袍子上转了个圈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只露出个脑袋眨着眼睛的赛娅,扯着尔泰走到一边小声问,“你入赘科尔沁了?”

尔泰的表情不太自然,嘿嘿两声摸了摸鼻子还没说话就听见赛娅高声喊,“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永琪转过身去看着双手叉腰盛气凌人的赛娅,这才发现她宽大的蒙古袍下小腹隆起。

“尔泰?!”

他猛的转过头看着立在一旁的尔泰,他挠了挠头站在赛娅的身边,一白一红搭配的极为刺眼,朝着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哥知道吗?福大人知道吗?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呢!”

他震惊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喷了出去,“你知不知道,你娶的这是科尔沁格格啊!”

尔泰有些心虚的应着永琪的话,赛娅却极为看不下去的一把挡在尔泰前边瞪着疯狂输出的永琪,“你怎么一来就找茬?是他要娶我又不是他哥、他阿玛要娶我,还和你说,你算老几凭什么和你说?”

永琪被怼的哑口无言,想反驳却突然觉得她说的也没错,他算老几凭什么要和他说?

小燕子凭什么要告诉他真实的家世,又凭什么要告诉他萧剑的计划?

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永琪自嘲的笑了笑不再说话,赛娅反倒有点愧疚的扯了扯的袖子,“还真生气了?你怎么来木兰围场了,小燕子呢?”

尔泰也跟着点头,“对啊,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是皇上最近又要来狩猎?”

永琪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赛娅突然诶呦了一声,尔泰紧张的连忙扶住她问东问西,她却一脸雀跃的拉住尔泰慌乱的手抚在了肚子上,“你感受到了吗?它在踢我!”

“真的?”

“诶!我好像感受到了!”

尔泰激动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一手托着她的肚子一边蹲了下来把耳朵贴在袍子上,赛娅焦急的问他有没有又听到什么,尔泰一边喊着别说话别着急,一边闭着眼睛凝神细听,然后双双大叫出声,“呀,它又动了!”

小夫妻抱在一处旁若无人的交流着初为父母的喜悦,从来都是刁蛮任性风风火火的科尔沁小公主此时脸上满满的都是慈爱与温柔,一向自诩洒脱不羁的尔泰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永琪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眼睛酸疼的不行。

这样的快乐,离他好远好远,可曾经又很近很近。

本来也有这么一个小生命在肚子里生根发芽的渐渐长大,生性本就不如赛娅这样飞扬跳脱的小燕子大概会更加的慈爱和温柔的抚着肚子,他也会蹲在地上听着它努力发出的生命的呼唤,他们也会像无数平凡的小夫妻一样,猜测着它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讨论着该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才能承载住自己浓浓的爱和美好的期待,幻想着它第一声是先学会喊阿玛还是额娘……

“月儿弯弯星星眨呀眨,草原上的花朵在盛放……”

温柔的女声在辽阔的草原上回荡,永琪猛的抬起头望着声音的来源,赛娅整个人沐浴在金黄色的光晕里轻轻笑着,在唱着蒙古最古老的儿歌……

额娘也这样唱过,也这样温柔的笑着抱着他轻轻吟唱着自己的满腔爱意。

他突然觉得心揪得生疼,所有的母亲都在用生命爱着自己的孩子,难道小燕子不是吗?

她曾真切的感受到过孩子的存在,她心里的激动、期待和盼望不会比他少一点,正如她心里的无奈、痛苦、绝望不会比他少一点一样。

她一定很疼很疼吧。

“永琪?”

尔泰晃了晃闭着眼死死的拧着眉的永琪担忧的询问,他缓过神来连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目光在她的肚子上留恋了片刻,发自内心的笑着恭喜“真好,真替你们感到高兴。”

完全沉浸在母性光辉里的赛娅嘿嘿一笑,“那你们也赶紧生一个啊,成婚比我们还早些呢!”

永琪的笑容一僵,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大概,缘分未到吧。”

也可能,有缘无份吧。

四月末,南巡那场轰轰烈烈的‘千佛山白骨案’终于有了结果,山东官场换了一小半,西林家被抄家,大箱大箱藏匿在府里地库的金银被搜了出来,鄂家长子鄂昌因罪被判了斩立决,鄂敏虽然首当其冲但因为战功的原因保住了一条命发往宁古塔,一向老实没有过多参与的鄂弼被贬官去了西南边陲,其余的家丁奴仆皆被发卖,最重要的是,鄂尔泰的牌位被移出了贤良阁。

一直冷静的听着乾隆的处置的小燕子听到最后这句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她对鄂尔泰的记忆其实算不上深,到西林家的第二年这位历经三朝的名臣就撒手人寰,可她忘不了这位祖父在临终前还拉着她的手,当着西林家诸位子侄的面认了她堂堂正正的西林家嫡女的身份,“谁若是敢欺负燕慈,就不是我西林家的子孙!”

老太爷说完这句话便溘然长逝,她却因为这两年见了太多的血腥和杀戮完全哭不出来,因此还被鄂弼骂了一顿,说她对不住祖父对她的好,直到那时她才恍然大悟,这个家对她真正疼到骨子里的人不在了,这个世界上真正还心疼她的人,不在了。

即使她现如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位老大人应该是因为儿子犯下的错感到愧疚才对她好,他也不是完全无辜的对西林家那些肮脏事一无所知,还是会替他觉得有些难过。

正直忠诚了一辈子的三朝名臣,把忠君爱国、廉政清白写成祖训要子孙日日诵读的大家族长,因为着一腔拳拳爱子之情也默认了儿子的荒唐甚至助纣为虐,生前名满天下又如何,到了还是丢了身后名。

大概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总是能够强大到蒙蔽了那一双慧眼吧。

“福晋,皇上还特意下了恩典,允许您去西林家走一趟,全了一场父母恩情。”

乾隆身边的小路子看着身形单薄摇摇欲坠的小燕子也有些不忍心,如果说入宫这些年他羡慕过谁,那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位五福晋。

含着金汤勺出生就注定了富贵无边,又生的一幅好皮囊,还没说话两只眼睛已经开始笑,不同于宫里那些很快开败的绚烂的花,她嫁的是宫里难得的身边没那么多花花草草弯弯绕绕的五阿哥。

平日里在各位主子身边伺候着总能看见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宫宴上五阿哥立在前边还总是飘着眼神往后瞧,五福晋总是眉飞色舞的拉着哪位格格正聊天,去年冬天的时候京城难得下了一场大雪,他提着灯送侍寝的贵人去养心殿,正巧碰见在御花园亭子上坐着对月饮酒赏雪的夫妻俩……

那时候他觉得相比于那些开得娇艳花期却短的花,这位明媚至极的五福晋更像是常开不败的长春花,始终热烈的向着阳光生长,好像这辈子都不会难过似的——从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皇上还说,刺客之事福晋不必过于放在心上,五阿哥性子执拗,时间长了总会想明白的。”

她叩谢皇恩,心里却突然觉得对皇阿玛的愧疚又重了几分。

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真的以为她是因为担忧西林家遭受了太大的打击导致流产,他根本不知道,这场刺杀背后其实也有她的参与,是她亲手放走了那个所谓的刺客。

“小燕子谢皇阿玛恩典”

她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响头,回了寝屋想唤织秋来梳妆,一转身却发现她正跪在眼前,呀了一声想拉她起来,织秋坚定的摇了摇头,“求格格成全。”

她看着织秋这一身布衣素钗的打扮就明白了过来,有些不忍心的劝,“织秋,宁古塔那边”

“格格,我爹我娘年龄已经不小了,这次一折腾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奴婢是西林府的家生子,从没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一天,从前觉得在西林府总不会受什么委屈,可如今天塌地陷,奴婢不想到最后了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织秋算是把小燕子的“人人平等”政策贯彻执行的最到位的一个丫头,如今也一口一个的奴婢的称呼着,突然让她觉得,其实她一直所说的“平等”都是假的。

她连要留在父母身边尽孝都需要求得主子的同意,这难道能叫‘平等’吗?

其实在她说‘不许称主子奴才’的时候,已经默认了主子和奴才的区别,甚至自己都隐隐的都在为这点‘施舍’而标新立异的沾沾自喜,这算哪门子平等?

可她才自我剖析忏悔完又突然发现,自己难道不是也处于一种不平等之下吗?

她也见不到父母,她也在对乾隆恩准她回去看一眼也许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的父母感恩涕零,她在乾隆面前难道不也是‘奴才’的地位吗?

想到这的小燕子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寺庙里那些顿悟得道的高僧一样,她本能的想和人去分享一下她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可一转身环顾四周却发现,那个能包容她这些奇思妙想,会认真听她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会真诚的进行反思并赞赏‘小燕子,你真让我刮目相看’的人,不在了。

“织秋,帮我梳妆吧。”

五月的京城已经完全入了夏,街上来往的行人日渐增多,炸糕的香气在愈发燥热的空气里不断的凝聚又慢慢的消弥在嘈杂的叫卖声中,她掀着帘子望着对面与热闹的烟火气格格不入的府邸。

昔日盛极一时的西林府失去了光辉,两头石狮子不知道哪天夜里被人砸掉了头歪歪扭扭的倒在路边,朱红的大门半开着不断有人来来往往的搬进搬出,向里望过去,原本茂林修竹雅致无比的花园被糟蹋的一团乱麻,看来抄家时并没有那么的和平。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她侧目望去才发现门口站着位身着戏衣的伶人,才唱完就被门口守着的官兵厉声逐走,周围已经三三两两围起了看热闹的人群,他却好像丝毫不在乎一般推开人群仰天大笑的走了出去。

“怕不是个疯子”

“人说的也没错”

“哪是说,是唱吧,诶,听着像是南戏?”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小燕子这才想起来怪不得总觉得这声音熟悉,小的时候阿娘喜欢看戏,经常抱着她去杭州城南的茶馆听南戏,戏里面王侯将相农夫村妇都有,兴衰成败大情小爱也不少,但阿娘最爱的好像就是这出《桃花扇》。

她突然觉得有些宿命感,今时今日大仇得报,一个唱南戏的伶人,在仇家呼啦啦大厦倾之时唱了一曲阿娘最爱的《桃花扇》。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她下了马车望着这座府邸发呆,递了牌子才被放行,一路穿过那条她曾走过跑过跳过无数次的画廊、长街和拱桥,正好看到坐在屋里收拾东西的鄂夫人。

她大概没想到小燕子会来,跑出了门又有些局促的立在门槛处,看着小燕子愣神。

五月的天热,换了汉装的小燕子着一件湖蓝色的裙衫更显身材的单薄,发髻散开梳作了单边麻花,卸了宫里繁复玲琅的钗环,只垂在胸前随意的用着跟红绳绑着,流苏的带子随着风拂过脖颈上的白玉燕子坠上,配着素到极致的妆容竟然平添了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美,却也多了分宛如西子的弱。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的就和这差不多。当时还和你阿玛感慨,说西湖边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瞧着和西施一样,病怏怏的好看极了。”说着眼泪有点忍不住,“燕子啊,额娘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了,怎么又瘦成了这样子呢!”

“额娘”

小燕子强忍着眼泪哽咽的喊了一声,鄂夫人连连点着头应着,“孩子,西林家对不住你,额娘对不住你这一声娘啊。”

她拼命的摇着头,“没有,额娘一直对我很好。额娘,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

鄂夫人向前一步把她抱在怀里不肯让她再说下去,“额娘知道,额娘都知道。西林家到现在都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你,皇上才不会开恩赦免了西林家的死罪。”又低头摸着她的肚子,“好孩子,疼不疼啊?”

她猛的抬头看向鄂夫人眼里的心疼和不忍,一直拼命忍眼泪再也憋不住的喷涌而出,一面拼命的点着头,一面向鄂夫人怀里钻,泪水夹杂着含混不清,“疼,疼死了。”

真的很疼很疼。

她知道养父母就是杀父仇人的时候疼;瞒着永琪看着他进退两难的违背原则的时候疼,发现萧剑的真面目的时候疼,听萧剑控诉自己少年时代的时候疼,被永琪指责质问看着他伤心的时候疼,感受到孩子在一点点消失自己亲口说放弃的时候,更疼。

疼的她死去活来,疼的她痛不欲生,疼的她有时候在想,她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如果没有她,哥哥不会丢;如果没有她,永琪会和真正的名门贵女成婚;如果没有她,那个可爱的小生命会在另一个人的肚子里慢慢长大,健康快乐的生活一辈子……

她曾经告诉自己都怪萧剑,可她总会想起那年上元节灯会她要买的花灯;她曾经拼命的告诉自己西林家罪有应得,可她还是否认不了这十年间西林家也真心待她;她也曾经拼命拼命告诉自己萧剑说的没错,乾隆搞得文字狱把方家害成了这个样子该死,可她一闭上眼睛就是乾隆对她的所有关心和呵护;她更曾经拼命拼命拼命告诉自己她不是故意要骗永琪的,他连句解释都不听说走就走实在是太不近人情,可她怎么也忘不了永琪看着她和萧剑的眼神中的绝望和挣扎,和他最后到底还是救了萧剑的情意。

可她没有想害过任何人啊!

“额娘,我不是故意要弄丢哥哥的,我不知道我要买花灯他会走丢。”

“我也没想到西林家会被抄家,我以为就是贬个官而已。”

“我真的不想骗永琪,我只是害怕他会不要我,我更害怕他因为我的身份会受到非议。”

“我更没有想到萧剑会那么做,额娘我真的真的没想到,我以为他是个好人,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骗我,我以为他还是我原来的那个哥哥。”

“额娘,我真的好舍不得那个孩子啊,我连名字都起好了”

“额娘,我把所有,所有,所有所有爱我的人都伤害了……”

她呜呜的哭着,把这些日子来拼命憋到心里只敢在夜里默默对着墙流的眼泪都发泄了出来。鄂夫人抱着女儿不停的拍着后背柔声安慰着“额娘知道,额娘都知道。不怪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人越安慰小燕子就哭的越痛,从一开始的轻声啜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最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在鄂夫人怀里颤抖,心疼的她也跟着落泪,“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日子就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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