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意暗藏语未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小燕子身上，被称作‘永嘉格格’的姑娘目光一愣，盯了小燕子几秒后才福身答了声是。可说话间却一直在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喊出她名字的姑娘，才直起腰就迈着步子向她走去。

这样的目光似曾相识又没由来的让人有点害怕，小燕子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捏着帕子的手上突然一暖，永琪已经抢先一步站在了她身前，手自然的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笑着寒暄“格格刚刚认错了人，这位便是五福晋，你该称呼一句嫂子的。”

她恍然大悟，连忙福身行礼，“永嘉眼拙，原来是五福晋。还请福晋莫要在意。”可目光里的探究却丝毫不减，“可永嘉自幼长在济南，福晋怎么知道我姓夏？”

永琪敏感的察觉到小燕子的手抖了抖，想必她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开口是难得的温柔，一手替她把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脑后，一边漫不经心的答着“她最爱那些花呀草的，什么季节开什么花她都了解。早上还和我埋怨景阳宫的院子太秃，说这七八月的夏天正是紫薇花开的最好的时候。今天见了你，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个。”

小燕子十分的机灵，听到他说‘埋怨’的时候就低着头笑，十足的小女儿情态，他才说完她也跟着抬头，“说了一句你院子秃你就这么记仇！我说的没错吧，人家紫薇姓夏，夏天就是要看紫薇花开才好看呀。”说完还不忘斜着眼瞪他一下，然而眼角眉梢具是风情，瞧着不过是夫妻俩之间的打情骂俏，顺带合情合理有理有据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晴儿看不下去他们俩在大庭广众下这腻死人的笑容，走上前来亲昵的挽住永嘉，“你大概还不习惯呢，五阿哥和五福晋如胶似漆，我们才不看他们在这你侬我侬的呢！”

永琪和小燕子双双嗔怪的唤了句‘晴儿’，默契程度倒还真像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小夫妻般，晴儿一边笑一边挽着永嘉往里走，小燕子这才松了口气，手指动了两下，却发现还被他握在手里。

于是瞬间抬起头，一边用眼神示意他松开一边用力的要挣脱，永琪不松，手上也用了几分力气，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的一个使劲一个用力，老佛爷离得远看不清，疑惑的问了句，“小燕子永琪，你们俩在那干嘛呢？”

本来要进内室的永嘉瞬间回头，已经放弃抵抗才松开手的永琪感觉手上一紧，小燕子条件反射的握住了他的手，手指灵巧的直接成了十指相扣。

永琪吃惊的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继而嘴角勾起一道笑容，清了清嗓子侧过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可是你主动拉的我”

言下之意就是想再松开可就不容易了。

小燕子气恼的瞪向他，灵动的大眼睛里闪呀闪的满满的都是‘你怎么这么无赖’的控诉，永琪得意的挑了挑眉。乾隆离得最近，一边喝茶一边瞟了他们一眼，嗔怪着“瞧这黏糊劲，我说怎么永琪今日上朝心不在焉，一进了慈宁宫倒是生龙活虎了。”

“皇帝既然知道，还天天给永琪安排那么多差事。行了，难得今日下朝早，你们小两口回宫去吧，省的在这还嫌我们碍眼呢。”

永琪和小燕子尴尬的笑了笑，告了退双双走了出去，一踏出慈宁宫的大门小燕子就绷起了脸，甩了两下手抬眼看着他，“没人了，五阿哥还不松手？”

“你这也太过河拆桥了吧。我刚刚还帮你解围呢”

“所以让你拉了这么一会啊。”

“贵手千金重啊，我帮你那么大忙，竟然就这一会。那昨晚上你喝多了还是我把你送回来的呢，这你该怎么报答？”

小燕子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他，“五阿哥这话也说得出口？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连这点活都不愿意干，你这便宜丈夫当的也太容易些了吧。”

“哪里容易了！我不是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的哄你高兴嘛”

“那我还让你亲了呢！”

小燕子心直口快，此时拌嘴正上瘾，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才觉得不妥。永琪也没想到她真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不知为何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嘴唇，小燕子得了空子连忙把手收了回来，低着头往前急匆匆的走。

直到眼前的影子完全消失，永琪才意识到媳妇跑了的事实，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在心里把自己又把自己骂了一遍。

永琪啊永琪，不就是亲一下嘛。从早上起来到上朝到现在，迷迷糊糊这么久了怎么还跟着毛头小子似的缓不过劲儿来！

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小燕子的影子，她穿着马蹄鞋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叹笑一声连忙追了好几步才赶上她，扯了扯她的袖子，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也有点局促，没话找话道“那算我们扯平了，我也让你亲了呢，你又没吃亏”

嘿？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有意思，合着她还占便宜了？

她一眼瞪过去，顺势踩在他脚上，“我怎么没吃亏？”

“你瞧瞧，昨天才原形毕露，现在就连装都不想装啦？不知道是谁昨天抱着我痛哭流涕，又是要骑马又是要耍鞭子的，我还真差点被你这一个月来的规矩给骗了过去。”

“我哪里装了，你们皇宫不是规矩多吗？五阿哥不是出了名的遵礼重孝，我当然就”

“所以你是觉得我喜欢端庄的姑娘，才故意装成这幅样子来讨我喜欢的？”一边说一边倾身过来望着她的眼睛，笑意不加任何的掩饰，“你看，我就说你不吃亏吧！”

他如此笃定她的情意，大方的好像一个施舍给她这么一个情根深种的苦情人一个吻的恩人，小燕子又羞又恼，还没说话就看见了倚竹追过来的身影。

“五阿哥和福晋怎么走的这么快？奴婢追了好半天”她跑的气喘吁吁，一张俏脸红扑扑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永琪。

永琪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直起身子背着手寒暄了几句“你不用这么着急的，这么热的天瞧你跑的满身是汗。”

倚竹甜甜一笑，“多谢五阿哥关心，奴婢不累。”

小燕子白眼要翻到天上，袖子一甩直接刮着永琪的侧脸而过，他诶呦一声也不见小燕子停下，反而倚竹焦急的扯着他的袖子踮起脚要查看他的伤势。永琪有点不太习惯倚竹这突如其来的关切，她一向是自持自重的姑娘，这等小伤在她眼里一向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的程度，绝对不会这般殷勤。于是他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在她惊讶的目光下抱歉的笑了笑，又跑着向前去追小燕子。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啊？”

“乐意”

“七月这么热的天，你也不嫌累。”

“不累”

“你怎么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啊，刚刚在慈宁宫我看你笑得挺开心的，把那笑话也再给我讲一遍呗”

“忘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双手扶着她的肩，“又是两个字！你这个人怎么忽冷忽热的啊。昨天还拉着我互诉衷肠，刚刚还和我打配合打得这么好，怎么现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好家伙，这人还倒打一耙？

“我忽冷忽热？”

“对啊，昨天你没拒绝我的吻，我以为你对我有点感觉的。今天我拉你的手你又让我松开，刚刚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往前走。这难道不是忽冷忽热？”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靠近她笑道“还是你因为昨晚的事情尴尬啊？这有什么的，我们”

“我们是夫妻，这点事算不得什么，五阿哥若是有别的需要，我也会尽到做妻子的责任。”

“需要？责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昨晚上你明明是”

“昨晚上喝多了，酒后说的话做的事，那都算不得数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景阳宫的牌匾，抬腿走了进去，永琪自己一个人在门口绕了一圈，甩了袖子去出门去找尔泰。

织秋看着小燕子气呼呼的走进来，又看着在外边绕着圈不进来的永琪，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又吵架了？昨天晚上”

“不许提昨天晚上！”

织秋哦了一声闭上了嘴，想着这恋爱真是不讲道理哈，一会晴一会雨的，于是没话找话道“我听说，宫里新来了位格格。”

她一说小燕子才想起来这一茬，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天呐，我怎么把正事都忘了，都怪他！”

小燕子自言自语念叨着昨天明明和那姑娘说好了要报平安的，结果竟然喝酒喝忘了，她得多着急啊。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喊一声道“是不是有个成语，叫什么尾巴撞到柱子上死了？”

“啊？”

“诶呀，就是有个人，和别人约好了但是那个人没去，结果他就抱着柱子死了。天呐天呐，你说那个姑娘，不会也这样吧？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救了她一命，又杀了她一次？”

织秋被她绕的蒙，就看着她在屋里转着圈，最后一拍桌子道“我得出宫，我得去见她！”说着她拔腿就往门口跑，织秋跟着她跑了没几步又看见她停下，望着高高的红墙，咽了咽嗓子，“织秋，你说我翻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怎么大”

她叹了口气，目光突然掠到正从旁边走过的小桂子身上，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嘿嘿一笑“你说我扮成小太监偷跑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还不如翻墙大”

她气恼的跺了跺脚，织秋眼神一转贴在她耳边，“我倒是有个法子，肯定行！”

“快说！”

“找五阿哥啊！他是皇子，想出去就能出去，带着福晋出去溜一圈有什么难的？”

“我不找！”

“唉，那就只能等着人家撞柱子了。”

织秋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话里满满的都是遗憾和同情，好像紫薇这时候正抱着柱子水淹到脖子等着她来一样，小燕子来回又绕了好几圈，做了个深呼吸大喊道“织秋，回来！”

“格格有什么吩咐？”

“我怎么，怎么道歉啊”

织秋满意的点了点头，附耳过去在她旁边说了一串，最后还俏皮的眨了眨眼。

傍晚的时候小燕子张罗了一桌子菜，撑着脑袋左等右等也不见永琪进来，正等的不耐烦要起身，门口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行礼声四散而起，他抱着一大堆东西往卧房跑去，路过门口看见她坐在里面，还有点惊讶，“小燕子，你怎么在这？”

又看着她面前精致的菜色，八菜一汤摆的整整齐齐垂涎欲滴，他不可置信道“你，在等我吃饭？”

“是啊，五阿哥赏不赏光？”

他顿时乐开了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进来，“我还以为你在卧房呢，想着不费点劲你大概不能让我进门。呐，东西送给你，我为了昨天和今天的事情，赔礼道歉。”

“不用”

她条件反射的说出了这句话，永琪瞬间抬起头，本能的就想问，是她不介意不生气了，还是她根本就没生气；是不用为昨天的那个吻道歉，还是不用为今天的这场争吵道歉？

然而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刚刚尔康和尔泰兄弟两人在他耳边的嘲笑还记得清清楚楚，“永琪啊永琪，你怎么能这么问女孩子呢？你先想好自己是什么感觉，再去问人家姑娘的意思！”

他好像的确还没搞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

见他捧着箱子不说话，小燕子连忙接了过来，只打开看了一眼就愣住，又是惊讶又是惊喜，“我的鞭子？还有骑马装！”

他回过神来跟着笑“喜欢吗？你昨天不是说这些都没了嘛，我一大早就让小顺子去买的，挑的有些仓促，你要是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谢谢你！”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一双眸子亮盈盈的透着光，双手小心翼翼的抚上那泛着银光的九节鞭，永琪这才松了口气，送礼要送到心坎上，看来这次自己没搞砸。

也许也搞砸了，因为这丫头的目光全在那个鞭子上，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的都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永琪尴尬的自己撩袍坐下，好几次想开口可看着她满满的都是笑容的目光又憋了回去，最后还是织秋没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紫薇！”

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永琪，放下鞭子冲着他尴尬的笑了笑，指了指都快凉了的菜，“吃饭吃饭！”

永琪拿起筷子，小燕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手，没由来的让他紧张。手在每个菜上都晃了下最后捧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大口也没动一口菜。

小燕子不解的问他，“你不喜欢啊？”

他摇摇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没有啊，你送我鞭子道歉，我做饭道歉呀！礼尚往来礼尚往来！”

他哦一声，目光掠过一道道菜肴，“那哪个是你做的，我先吃”

她颇有些得意的指着那道‘绿茶饼’，永琪看了一眼色相的确不错，夹起一片小心翼翼的放到嘴里，却是意外的香甜，大口咽下后举着大拇指道“你不只喜欢吃杭帮菜，做的也不错呀。”

“我就会这一道”

“一招鲜，吃遍天！”他又笑着夹起一块，眼神一转的喂到她嘴边，“我来犒赏一下大功臣！”

小燕子啊了一声已经被她塞进了嘴里，用手拿着小口小口的吃着，动作是难得的优雅，永琪笑着瞥了她一眼，岔开话题道“那我们就讲和了！”

“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紫薇姓夏。不会真是因为夏天开紫薇花吧？”

她被呛的连连咳嗽，永琪连忙拍着她的背给她倒水顺气，好半天她才缓过来劲，犹豫的开口，“因为我也认识一个姑娘，叫夏紫薇。”

她在永琪疑惑的目光下开始讲那个故事，说是想凑热闹误打误撞进了梁府，瞎逛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上吊，又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自己英雄救美的事迹，最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结果昨天晚上我忘记去找她了。”

永琪听完若有所思，但还是安慰她，“说不定重名呢，中国这么大”

“可是她也是从济南来北京寻亲，她也在梁府。同一天，梁太夫人送人入宫，梁大人娶姨太太，两个姑娘还都叫紫薇，天下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吗？”

“梁家，应该不会如此胆大包天吧？”

“怎么不会？梁大人是什么好人吗？梁家是什么清流吗？”

她越说越气，整个人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永琪望着她满是愤怒的眼睛，不解道“你怎么对梁家有这么大怨气？我记得梁大人和西林大人好像没什么仇怨吧？”

她啊了一声，扭着帕子支支吾吾道“我，我猜的！一个又一个的娶小妾，那能是什么好人嘛？那梁府那么大那么好看，肯定是个大贪官！”又看了他一眼突然来了精神，“再说了，你不是也去他们家找东西吗，可见肯定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永琪瞧她说的合情合理，赞同的点了点头，她又向前一步，“你能让我出宫吗？我想去见她！”

“能”

她高兴的要蹦起来，拉着他的手晃了好几下。永琪跟着她笑，却不得不说了后半句，“但是得过几天。马上盂兰盆会，莫说你，就连我没有圣旨也出不去。”

小燕子多少有些失望，拉着他的手瞬间松开，永琪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过，我可以先和尔康说一声，福来客栈是吧？让他先去寻到那个姑娘问问是怎么回事。”

她点了点头，嘴上却不饶人，“你下次说话就一口气全说完，总是大喘气的让人心上上下下的。”

他扑哧的笑出了声，圆圆的脑袋在她眼前晃着，“那刚刚礼物还有后半句，你要的话本子呢我也找到了，在书房。”

“真的，我去拿！”

“只能在书房看”

他一把扯住她要跑向书房的步子，眸子里满是狡黠，“书房烛火亮，不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