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陆晨曦做完检查回到庄恕病房之后，他已经又结束一次MECT，正躺在床上。由于刚才突发的状况，出于安全考虑，庄恕又被捆缚住。
她鼻子一酸，走回来的一路，她分明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已经四散开去。
“听说庄大夫把陆大夫伤了……”
“不是吧？这么严重吗？庄大夫不会真的……那什么了吧？”
“哎……可惜了……人家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这病的遗传和复发率都那么高……你说庄大夫不会像他母亲一样吧？”
“陆大夫的情路也真够坎坷的，上一个那样收场，现在等了庄大夫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就又这样……”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庄大夫平常对大家怎么样？现在他这样，你们这么说他，不合适吧！”
“我们也只是……惋惜啊……也是关心嘛……”
陆晨曦初是很想冲上前去替庄恕辩解，他并没有故意要伤她，其实是她没憋住先动的手，可是听到后面，她渐渐沉默下去。
庄恕能下地后，她和林欢是轮流扶着他到走廊里走一小段路，可不过两三次，他就说什么也不愿再出去了。她以为是他下地走路痛得实在难忍，不愿走远，可现在她恍然有点回过味来，这段时间来多少痛他都忍过来了，他这么乖一个病人，那么清楚术后下地运动作用的医生……怎么会……
只怕他是听到了什么，就算没听到什么，光是他们那些所谓关心的眼神，那些惋惜甚至于怜悯，她看着都颇为扎心，更不用提本就爱端着，现在又极敏感的庄恕了……
即便他们身边都是医护，最能明白这是生病，最是不该对此有其他看法的群体，可她在此刻更深切地感觉到，哪怕掌握再客观的理论，都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她甚至开始反思，她选择最直接的方式，当众质问寻求当年的真相，可也直接公开庄恕的身世与病情，修敏齐与傅博文是败下了，可无论从结果还是外界关系，对庄恕而言，到底还是伤筋动骨。
陆晨曦轻轻走近，看到庄恕还睡着，可手还紧紧攥着被角，一点不曾放松，被子被揉出仿佛无法展平的褶皱，被打的脸还微微有些红肿。几次治疗后他头疼得厉害，都是这么抗，直到疼晕过去，也就睡着了。
她打湿毛巾，小心地擦擦他的脸，又用稍微凉些的水给他敷了一会，看着红肿消了一些，帮他理了理被子，调整好床的角度，靠近环抱着他。
熟悉的气息在旁，庄恕迷蒙间想起他和陆晨曦恩爱缠绵，耳鬓厮磨的场景。
“恐怕还不止喜欢，我可能会爱上她。”见面不久，他已经知道自己对她情根深种。
“我心里有一团火陆晨曦一旦靠近，我真的怕我自己会灼伤她……就算我能和她在一起，我能一辈子瞒着她吗？如果她知道了我是谁，她会原谅我吗？”感情还可以控制时，他总在退，生怕伤她，也伤自己。
“什么事你都不和我说实话，当我是同事你看着我，当我是朋友你瞒着我，当我是你女朋友了你还瞒着我，我不抽你抽谁啊！”
“真抱歉瞒了你这么久，你应该恨我……在我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之前，我不愿看到你面对两难的选择……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你了，我没有办法假装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继续和你一起……”她的诱惑实在太大，无寄的情感实在控制不住，但既然总这样扎伤彼此，明知已经深陷，他还是想到此抽身而退，但是到底还是拜倒在她的柔情之下，他没有说过，在她的怀抱里，其实他会很安心。
后来他负伤狠决离去，但到底在抵不过想念和内心深处深切的渴望，回到她身边，想和她共度余生。
前几天他还在说，他还想爱她，还想被她爱……可是或许真的是他没有认清现在的自己，如果只剩灰暗的未来，还该不该将她一起捆在身边。
“庄恕……我知道你醒了……我们谈谈好吗？”
庄恕却是将眼睛闭得更紧，过了很久，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睁开眼睛看着她。他很怕，虽然不忍也不愿将她绑在这样的自己身边，可他还是渴望来自她的温暖，也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开口说要离开，他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庄恕……对不起……打你是我错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要推我的……我只是擦破了一点皮，没什么事……倒是你……是不是又委屈很久但说不出了？”
“……”没有回答，但陆晨曦看到他紧闭着双眼，紧紧抿着嘴唇，想把头偏转过去，她知道，他总是在有人真正触及到他感受的时候，忍不住让委屈溃堤。
“庄恕……别担心……你说希望和我打打闹闹，怎么打也打不散的，我只认定你，不只是喜欢，是很爱很爱。”
“庄恕，你问我，爱上你是慕强，还是怜弱，如果同样的问题问你，你能回答清吗？我知道你也欣赏我的技术，也欣赏我做医生的纯粹，但你也因为得知我是陆中和的女儿动过恻隐之心，不是吗？”
“庄恕，我佩服你的医术医德，佩服你的职业准则职业操守，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我也心疼你，心疼你要背负一切隐忍一切，心疼所有事情都要把最不公平的那一面放到你身上，心疼你要保护所有人却没做到保护好你自己。”
“庄恕，我爱你无关乎你是强者还是弱者，我不需要你总是像神一样让我仰慕追赶，也不是看你的经历和你现在生病同情你。你是个普通人，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弱点，可以勇敢选择坚守职责，也会因为各种打击而生病。”
“我爱你，因为和你在一起，比任何人感觉都要契合，可以互相有崇拜，一起变得更好，也可以在脆弱的时候互相做彼此的依靠。你帮我解决很多麻烦，带我变得更成熟，现在我也可以陪着你，给你支持，你明白吗？”
“我知道，现在生病让你感觉很不好受，很多时候想法和情绪控制不了，还有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你一直坚持着，没有放弃，已经很棒了。这些想不起来的事，都是暂时的，慢慢一点点去触发回忆，就会想起来的。不要害怕，我一直会陪着你。”陆晨曦收紧怀抱，像以前很多时候那样，抱着他给他最直接的安慰。
“如果是我面对这些，我一定没有你做得好。”她轻轻拉着他的手，“不管你以前如何，也不管你之后会如何，我们专注当下。”
许久没感受到庄恕回抱的动作，陆晨曦抬头去看他。
“……能把我松开先抱你一下吗？”他眼里，有一点感情的流露，好像回来了。
陆晨曦松开绑缚带，想先帮他活动活动僵住的关节，却被他拉住紧紧搂着。
“辛苦你了……小心翼翼压住自己的情绪也很不好受，我知道……”
“我想戴得起这戒指。我想要你记好，你可以依靠我。”陆晨曦撑起身体，认真地看着他。
“我想起来了……这个叫纱布……”看着陆晨曦的额头，上一次帮她处理额头上伤口的画面猝不及防出现在他脑海里，她撅起嘴索吻的样子，是那样灵动可爱，他不自觉跟着回想中的样子，也撅起嘴来。
陆晨曦轻笑出声，旋即抱住他的脸，吻上他的唇。
带着纠结的许愿声好像又在耳旁响起，“我想和你打打闹闹，怎么也打不散。”
还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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