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陆晨曦匆忙挂下电话时那声焦急的呼喊自是牵动着电话那头远在大洋彼岸的庄老教授的心，约摸着晨曦没那么快能回电话，便发了消息请她方便的时候尽快回电。

“陆大夫……刚刚你手机在响。”林欢把手机递给她。

“是庄恕的养父。”陆晨曦看了看，马上回了电话回去。

“晨曦，Owen怎么了？”

陆晨曦轻吐了一口气，将庄恕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他。对着这个曾经用爱把庄恕从昏暗童年里带出，将他抚养长大，引着他走上医学之路的老人，她多少有些抱愧，她总觉得，在庄恕生病这件事上，她也给了不少压力。但庄恕目前的情况，她也希望能从庄老教授那得到一些什么办法，能让他稍微轻松那么一点。

“晨曦，你不用感到自责。Owen生病，不是你的错。他现在的情况，确实很容易把身边人的心情也带得低落。这点我们曾经深有体会。我能看出来，你足够爱他，也已经做得很好，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这需要坚持，需要很大的耐心，让他感觉到我们对他的爱意，我相信你也发觉了，他从没有放弃过，对不对？他一直有很强的决心要自己好起来，相信他，不要放弃他，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会好起来的。小时候，他就是这样走过来，慢慢长大的。”

“小时候……”陆晨曦心里一沉，果然……她早该想到的……

“晨曦，你认识的，生病前的Owen，很温柔体贴吧？我是说，对所有人，虽然我听说他与你在一起，常常比之前要吵闹一些。”

“是……”在仁和人眼里的庄恕医生，总是能春风化雨一样，照顾好几乎所有人的情绪。无论是病人、病人家属、实习生、同事，他能很敏锐地感觉到别人烦恼在意的事情，去引导去帮助。体贴病人的感受，体贴病人家属的顾虑，体贴实习生的自尊心，体贴同事对高难手术的紧张……他总能让人安心……

“因为Owen不是第一次生病，他自己从那些阴暗处走过，他对一切深有体会，也更能体察别人的心情。或许他性格本身也敏感，再加上经历，所以对这病更加易感，具体是怎样成因，确实很复杂。”

微微停顿了一会，庄老教授继续说道，“Owen小时候，我刚把他接到美国不久，就发现他当时的病，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疾病，有些像是心理状态的躯体症状。他常常做噩梦，心事重重，不怎么愿意和人交流，我们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证实了我们的判断。”

“他很有距离感，特别能隐忍，很担心麻烦到别人，即使状态很低落的时候，都会因为别人需要照顾他抱有很强烈的愧疚感。即使状态他的状态真的十分低落，也很经常能做到尽量不被人发现。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才让他相信我们是真的爱他。可即便他表现出对我们的信任，也很少将自己的感受说出口，除非在药物作用远超过他对自己思维意识的控制力的时候。也是因为曾经身体和心理都生过病，所以他的体质比起他人一直算不上好。”

“曾经……他的症状也这么严重么？那怎么才能好起来的？”陆晨曦仔细回想着，庄恕种种“矫情”的表现，明明喜欢，却不说出口，明明刚表现出想要靠近的样子，转头却是又多退却了几步，心事重重，但从不开口，即便开口，也是很艰难地只说出深思熟虑的部分。

“曾经症状也不算轻，不过这次确实是最严重的一次。毕竟……以往的经历加上最近的经历，很难不造成雪崩效应。他最开始说他要回国的时候，我就担心，事情处理不好，他可能会再次陷入这个漩涡。但是我知道他必须回去，也必须去面对这些，如果再一次发病，也是他彻底走向光明必经的劫难。只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不顺利的程度，竟然会是这样。”

“他能好起来，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有极强的责任感，又聪明又敏感，是这个漩涡喜欢缠上的那类人，可他没放弃过。他觉得有些事是他必须去做的，例如为他生母寻回真相，找到被他丢失的妹妹，还有，不为我们添麻烦。他脆弱，但同时又很强大。这听起来很矛盾，但在他身上确实如此。”

“虽然他最开始厌恶医生，但是他后来或许觉得这是一条可以最合适地触及他想要做的事的路径。当然，他的责任心不会让他只将医学作为达到他个人目的的手段。自从他自己接触并投身医学后，他是无愧誓言的。”

“虽然是这样，但是那些事还是对他太残忍……”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所以相信他，还是能像以前一样走出来，只是需要多加帮助。他很不幸，但也很幸运，因为他遇到了你。”

当庄恕终于能拿下呼吸机时，他顾不上喉咙里还残留的疼痛感，只是努力地发出极沙哑的声音。“晨曦……”

“我在这里……你能坚持下来，没有放弃，真的很棒……”

“我们已经结婚了。我想爱你……还想……被你爱……”他知道，不管再怎么样艰难，放弃，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她瞬间泣不成声，现在这样的他，还是努力在做她的依靠，做好他的承诺。

感觉到他手握上自己的，陆晨曦赶紧抓住他，“别动……”

不多会，他努力转过头向门口望去，对上林欢望向他的眼神。是关切，不是敌视。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把琴带过来了，就等你从这里出去。她说原来你告诉她，到医院也是要练琴的……”

庄恕闭上眼，曾经早已熟记的旋律已经开始在他心中回响起来，低回又悠长，像极了他们过往的岁月……

陆晨曦抚上他的脸，轻轻为他擦着眼泪。“没事的，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