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星迸裂燃烧了庄恕眼前的整个世界后，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阵滚烫，不多久又被刺骨的冰冷取代。他想挣扎，又挣扎不得，明明闭着眼一片漆黑，却分明感觉到身体浮浮沉沉，一圈又一圈地旋转，一直被拖进一个黑洞般的漩涡。
这些痛苦让他颇有些难以承受，纵使是难受到再也端不住，他却发现自己想要出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委屈、无助，却无法逃离也无处发泄。
陆晨曦看着病床上脸色几乎和床单白成一片的庄恕，还有他头上那个在这片白色中极刺眼的渗出殷红血液的伤口，心也被紧紧揪成一团。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他那看不见的病症发作的样子，或许他决绝地拒绝她的求婚离开之后的半年，就是这样自己默默地承受着生病带来的痛楚，她也添了一把火，却没办法在那时抱抱他，陪伴他，给他一点安慰。
即使不是她熟悉的领域范围，但她作为一个医生，该有的敏锐还是让她不得不考虑，这可能已经超出轻度的范围了，也就是说，庄恕的病大抵是又加重了。
偏偏是个至今没有足够成熟治疗手段的病症。陆晨曦知道，如果他现在需要加大药物治疗的力度，并不会像别的病症那样立刻得到舒缓。他最先需要抗过的是一连串的副作用，然后才能看出病症是否有所缓解。如果不行，还要再反复几次煎熬。
她想到庄恕去为傅老师救场的那台手术，想到当时傅博文给自己注射药物之后倒地的样子，立马逼出一身冷汗。
她立即起身收掉病房里所有尖锐或者可能的危险物品，末了看到他手上扎着的点滴，无助感腾地而起。
他可是庄恕，如果他的脑子被危险想法占据，他能比这医院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精准更快地结束一切纷扰痛苦。
一旦那样，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救回他的机会，哪怕他自己亲自上阵都无法保证。
想到这里，陆晨曦马上向医院提交了长假申请，其他的做不了，她唯有用行动向他证明，他可以不用独自一人，可以有依靠。
哪怕再艰难，只要有依靠，是不是也会……好一些？
毕竟从来……都不是他的错。压得他喘不过来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他的错，可是偏偏都要来惩罚他，留给他无能为力也无法释怀的残局和自责的漩涡。
她轻轻握着他的手，像当初一样为他捂着正在输液的手背。
他的病根是从小埋到现在才发作，还是……其实早已有征兆？
她想起从不同人口中提及的去美国前极病弱的小斌，原来他常发作的头痛，他小感冒发展成的肺炎……
他的身体其实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健壮，甚至可以说，颇有些孱弱的根子……
应该是……原本内里深埋的隐患在遭受外来侵犯时，便会同仇敌忾地一起攻击他的身体……
陆晨曦鼻子一酸，抬头想把眼眶里溢出的泪水擦掉，就看到门口来来回回晃着一个身影，定睛一看，是林欢的母亲。
她打开门走过去，老人怔了一下，便慢慢朝她走来，“陆大夫……”良久的无言，终于还是艰难地问出口，“庄大夫怎么样了？”
从来伶牙俐齿的陆晨曦难得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其实她很想将庄恕一年来经历的一切和盘托出，为庄恕抱不平，为什么一切已经都由他一人承担，还要这样欺负伤害他。
可是给庄恕惹的麻烦多了，她也沉稳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
“庄恕医生没有错……不管您和林欢能不能理解事实结果，庄恕他作为医生在这件事上本就没有任何过错……或者说……不管从任何身份……错都不在庄恕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庄大夫没有错……是我们该谢谢他……而不是让他这样受苦自责……还出了这样的意外……”
“这不是意外，他生病了。”陆晨曦想了想，还是说了部分实情，“这样剧烈的刺激，他受不起的，不过错在我，是我不该让他自己一个人去……”
老人对上她的眼，满脸错愕，“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抑郁症。很多人并不了解，甚至有着很多误解的病，有可能会有危险。”
“他是受了太多的苦了……我们本该告诉欢欢的……他怎么可能不尽力……可是他当时哭着请求我不要告诉欢欢……不要多一份沉重……”
陆晨曦拿出了张淑梅事件的澄清报告，“虽然庄恕没有等到该有的道歉，但起码客观事实上，他母亲的清白已经被证实了。如果现在知道，求证的这份沉重也已经不会落在林欢她身上了。”
老人接过仔细看了又看，心下也已经明白现如今庄大夫现下背负的沉重，只在他们拧成死结的兄妹关系上。
“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如果有一个怪罪推责的对象，起码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庄恕说，他已经亏欠他妹妹两次，承担这些是他应该的。”如果庄恕执意不愿意说，她们也无法预知如果揭开身份，结果会变得好起来，还是更糟，那他们应该开这个口吗？
“我知道了陆大夫，我……我回去看看欢欢，如果庄大夫有什么……需要的话，麻烦你告诉我一声，好吗？”
陆晨曦想了想，微微点了头，余光瞥向病房里的身影，心猛然往下一沉，“庄恕！”
她破门而入，径直冲向庄恕身边，抢下不知第几次没入他身体里的针头，紧紧抱着他，“庄恕！庄恕！庄恕！是我，是我，陆晨曦，我在这里，你看着我！”歇斯底里，只想把他从那个静默麻木的自我世界中拉出来。
林母被这突然闯入眼里的情境惊了一跳，看着庄恕的状态只觉得无比的疼惜。
许是感觉到了带着暖意的怀抱，庄恕的眼睛慢慢聚焦到了陆晨曦，“我疼……我感觉不到那疼的具体位置，我想找找疼的地方……”他喃喃道。
“庄恕，我想办法帮你止疼，你先让我帮你包扎，好不好？”
仔细检查处理完所有的伤口，陆晨曦把病床调整到合适的角度，然后紧紧地抱住他。“庄恕，我知道你现在感觉很辛苦，但是你现在有我，我爱你，不管怎样，你都可以依靠我。”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上面有他们刚戴上不久的戒指。“对我，你不用顾虑，也不用退缩，我们才刚感受过幸福的，是不是？不用怕任何麻烦，以前我也给你添过很多麻烦，现在我会陪你好起来的。”
庄恕抱着她，好像在深不见底的水里浮沉时抱住一根浮木，几乎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到这个拥抱上。
“你答应了。”
“如果你不在，或者你累了的时候，记得先把我绑上……”
“庄恕……”陆晨曦看着他，有些震惊，也有些不忍。
“我想，应该要换药了，或者还需要其他介入治疗，可能需要结合一下之前的医生的视频问诊，也许还需要做电休克……”挣扎许久，庄恕终于把清醒意识里的认知完整地拼凑出来。
“庄恕……”她发现自己隐藏不了自己的心疼。
“会有以后的对吗？”这次换他，满带着无助问出这句话。
陆晨曦再一次收紧怀抱，深吸一口气，“庄恕，会有以后的，我们的以后。”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