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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第一百章 岁寒日暖 未失未忘(上)

新还珠格格之桂堂春

小燕子还没见永琪生过这么大气,一路闯进军帐眼里喷的火恨不得能把整个科尔沁草原都烧焦,参将由察里图带头都列好了队,军帐里永琪的声音像是能冲破天际一般,小燕子听了一耳朵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她和安好大的胆子,竟敢要窈窈嫁过去?

小燕子气的恨不得提刀把和安砍了去,蹭蹭的就往马厩去,可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听见那边有人在哭,是位蒙古老妇人,说自己一门六子都战死在了疆场上……她满腔的热血突然就凉了下来……是,自己的女儿是命,这些人的孩子就不是命了吗?

宫城那一场叛乱,这几日的大小战事,她每日和塞娅穿梭在其中料理伤员,才真正的知道原来血是这么的红……战场又是这么的冷酷无情,上一秒还在和你谈笑风生的人,下一秒也许就身首异处,再也回不去梦里的故乡了。

可要把女儿嫁过去……她又怎么会舍得呢?

小燕子痛苦的想起皇后的那个诅咒,所以这究竟是皇后的诅咒,还是公主的诅咒呢?

正当她踌躇的时候突然看见昭昭跟着阿图跑了过来,小团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额娘额娘,姐姐去对面了!”

他不知道对面是干什么的又是谁,但是这几日又弄清楚了对面是个很危险的地方,有大坏蛋会吃小孩子,所以一听窈窈去了对面吓得就来找额娘,“额娘快去找阿玛吧,姐姐被吃了怎么办!”

小燕子吓了一大跳,阿图已经往军帐跑,小燕子才明白也许窈窈也听见了这样的传言,那她为什么要到对面去?气不过想打一顿?还是决定牺牲自己?

窈窈又骑在那匹小烈马上,依旧穿着一身红衣,大概是夕阳下的她太像从天而降的仙女了,科尔沁的守卫竟然没拦她,于是窈窈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去,和安听见声音出来看,一眼就看到了她。

“你是谁?”和安一时惊诧,只觉得这个像烈马一般的姑娘真是潇洒明媚,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许多。

她堪堪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又激荡着尘土落下,清亮的声音响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临安公主萧窈是也!”

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自我介绍,这个自从回来便没自称过一声「临安公主」的经历了颠沛流离的天之骄女,还是没失了满身的傲气与自矜,沉稳自信的昂着头与她对视。

“只要我肯嫁,你就会退兵是不是?”

她手勒紧了缰绳不紧不慢道,可声音又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看得出她也十分的痛苦,和安对她这句话意外极了,错愕之下点了点头,“是。”

“好,那我答应。”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也看不出任何的挣扎,和安原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从来没有让这个姑娘真嫁过来的意思,更也从来没想过永琪和窈窈会答应,她只是想用这个根本不可能达到的条件告诉永琪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她,只是想让永琪看到她势必争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的决绝!

可……她竟然真的答应了?

“……你不是看不上顺古尔吗?”

见第一面就笑话他连树都不敢爬的小侠女,投壶轻轻松松拿了个满筹瞧不起顺古尔请婚用别人的聘雁的小公主,当初那个叉着腰在她面前骄傲的昂着头说着‘这是我阿玛给我做的风筝你赔不起……”“请婚还要用别人的聘礼,这样的男人本公主才看不上呢”的临安公主,怎么会看得上顺古尔同意嫁过来呢?

一声轻笑的嘲讽打断了她的思绪,马上的姑娘轻蔑的看着她“你也知道啊?是,我看不上他,到现在也看不上他。请婚还要额娘用人命来要挟,我这辈子都看不上他!”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我是公主。”她说得义正严辞又理所当然,不再是从前蛮横的要好时一句‘我是公主’,也不是和人吵架时压人一头的‘我是公主’,她终于慢慢明白‘公主’两字的含义,不是呼风唤雨锦衣玉食,而是沉甸甸的责任。

“我是公主,受万民供养,就该担起责任来。

我曾经觉得我很惨,也因为阿玛额娘不在身边很委屈,可是这两年里我发现,原来那么多人都比我要惨多了。路上有吃不饱饭被卖来卖去的妹妹,青楼里有被逼卖身的姐姐,还有遇人不淑被打被骂的嫂子,年纪轻轻丈夫战死沙场守寡的婶婶,儿子从军自己落得一身病的婆婆……即使是宫里的娘娘福晋,甚至是公主,也没有过得好到哪里去……

不然的话,难道你觉得自己很幸福吗?”

她的话太诛心了,和安罕见的失了语,窈窈也不等她的回答,“我知道自己和这些人比起来已经幸福很多了,我有爱我的阿玛额娘,有拼尽了性命保住我的玛嬷……我已经很幸福了。那些既往的苦难我救不了,可我不能让更多的人因为我再去失去幸福和安稳。”

她说这些的时候永琪和小燕子正带着兵马追了上来,可千军万马却都敌不过她一个小姑娘还有几分柔弱的声音,窈窈立在马上,风把衣袍吹起,她笑的灿比霞光,“临安临安,降临平安,以我一人之身,救万人性命于水火,才是我身为公主真正的意义,才对得起我身上流着的皇家的血脉。”

士兵们感动的热泪盈眶,为了这样的公主,他们愿意豁出命去!

可永琪却迟迟没有举起手中的长剑,他有点难受,窈窈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呢?他何尝不知道百姓很苦,能少打一场就少打一场呢?

可他不舍得啊……他不舍得让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也不舍得女儿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更也不舍得让女儿承担起这份沉甸甸的公主责任来……

可他最难受的不是这个,最难受的是姑娘长大了,竟然变得这样的‘懂事’了……他没在身边的三年多里,她得是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样的懂事呢?

永琪不敢去想,只知道这姑娘从小就以自己公主的身份为荣,骄傲的像只孔雀般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这些年里他不知道被多少人告过‘你们家那位公主啊’‘这小姑奶奶呦~”之类的状,他也不知道因为窈窈的刁蛮任性和她生过多少次的气,可每一次他嘴上说的严厉,心里却是高兴的不得了,他的女儿不曾体验过父亲的寄人篱下与母亲的颠沛流离,这一辈子都会顺顺遂遂的不谙世事,做最骄傲明媚的小公主!

可怎么一转眼间,就长大了呢?

和安望着窈窈义正言辞的眼神笑了,她笑着看着窈窈,又笑着回头看着顺古尔和站在她身后的科尔沁的子民们,“你说的对,这才是你身为公主真正的意义……我不是。

我没有你从小的呼风唤雨,也没有你从小的奴婢成群,我没有富庶的杭州做封邑,也没有疼我爱我的阿玛额娘做后盾……人人都说我是公主,可有谁真正把我当公主!”

她怒吼着手都在抖,像是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回忆起那段当囚徒的童年与少年时光,回忆起自己曾经被当做一个礼物一样随意的送了出去,又回忆起她曾差点被科尔沁人生生烧死的侥幸……公主公主,她一个要和亲的时候才有了封号和名字,一天皇城都没住过的人,有谁真把她当公主!

于是她拼了命的要揽权,拼了命的要复仇,拼了命的说自己是‘公主’是‘大妃’是那好长好长的一长段名号……就是为了让那些人看看,瞧不起我又如何?我曾经过的不好又如何?我也是公主,还是个能手握江山的前无古人的公主!

可是做公主太难了呀,不说她这个根本没人爱甚至都没人愿意承认的公主,就是眼前这个千娇百宠的临安公主,不也变了吗?

不也要担起这沉甸甸的责任来,再也不能因为‘这样的男人本公主看不上’就不嫁了呀!

“窈窈,那不是你的责任,是男人们强加给你的说辞!永远不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谁的一辈子都是一辈子,都只有一次……”

她很少这样温柔,就像是当初小燕子对和恪一样温柔的看着这个在慢慢长大的小姑娘,看着看着突然开始笑,回头指向永琪,“五阿哥,你心疼吗?”

“你心疼你的女儿长大了吗?你现在知道你口中的一句‘公主责任’,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吧!”

“你说的对,你也吃过苦,你也受过罪……可你看看,有人会为你打抱不平,有人会记得记得你的好,有人会觉得,五阿哥被逼到这个地步都怪那个恶毒的皇后,然后你留下一个生前身后名!

可我呢!我就算是老老实实的和亲了又能如何,守着那个老科尔沁王爷等着他死了年纪轻轻的去守寡,史书上会给我记一笔吗?世人会记得我的委屈和不容易吗?

不会吧?不然和静有人记得吗?我们的那些姑姑姑奶奶们有人记得吗?历史上那么多的公主有人记得吗?!”

“所以,我为什么不争?你要真是逆来顺受当初也不会想争,你要真是忍气吞声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要夺什么军功……可为什么你三年圈禁后出来就是复仇,我就是疯子就是恶魔就该下地狱呢?”

“因为我是女人!”

“我今时今日会输给你,不是因为我不如你,而是因为我是女人,因为我没法像你一样上学堂学知识,因为我没办法像你一样能上朝堂安社稷,因为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有那么大的天地能抛头露面施展才赋……我只能安安生生的相夫教子,我的任何一点别的想法在世人看来都是离经叛道!不信你试试,你今日就算打赢了我,到时候一旦有人知道我曾经以临安公主下嫁科尔沁为条件同意和谈而你坚持出兵,你以为你的临安公主能幸免于难?你以为她不会被骂声逼到死吗!

世人压了太多太多的包袱与束缚给女人,给公主,不许她们读书明理,不许她们委屈控诉,不许她们有一点点反抗的心思……而这些若是放到男人身上,竟然还会得一个‘被逼的走投无路男儿血性’的美名!

可在我们女人这里,反抗不是血性,是造反;痛苦不能委屈而是活该!”

“……所以我才会输给你,所以我才会输给你!我输给你只是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

她歇斯底里的喊出最后一句,然后在脖子上狠绝的划过一道,顺古尔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额娘’,那鲜红的血已经从空中簌簌落下……宛若冬日的红梅。

窈窈捂着眼睛尖叫出声,被赶上来的永琪和小燕子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乾隆三十九年秋,科尔沁大妃畏罪自尽,其子顺古尔亦死于乱军之中。

其实哪有什么乱军呢,和安一死便没了军心,秋风扫落叶的一收拾边都已经服服帖帖了,可是乾隆下了旨,科尔沁可以饶恕,但所有准噶尔子民包括顺古尔,一个不留。

这下子真成了灭族了。

其实永琪能拦下,就算拦不住也能偷梁换柱至少保顺古尔一个平安,但也许是没把握他能把这个孩子从仇恨的深渊里拉出来,也许是不想再让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科尔沁、这片草原再发生什么意外,也是是自己也在考虑当初的恻隐之心想给和安和策零留一条活路究竟对不对……总之,他没拦着。

但和安毕竟最后还是放过了窈窈,她自尽而亡免了这一场战事,临安公主就不必担起乱了苍生的责任来,日后即使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法说窈窈半句不是。

说到头来,是和安救了窈窈。

算不上是投桃报李,更也算不上什么感谢感恩,毕竟这一切都是和安自己折腾出来的,但永琪还是让人留了顺古尔一个全尸,与和安一起都埋在了策零身边。又依着蒙古的习俗祭拜了一番,然后看着这土坡发呆。

面前的火堆还在燃烧着,驱走了不少科尔沁秋天的寒气,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小燕子在他身边坐下,偏着头看他,“怎么不回去吃饭?”

见他不说话又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又心不在焉的!”

他扯了抹笑伸手包住她的拳头,小燕子顺着力度靠在他怀里,火光映得人浑身暖洋洋的,“非得让人打一下……别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

“你还记得当初窈窈才出生,你问我,要是有一天,窈窈也像和安一样被逼嫁人,我该怎么办?”

永琪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却没等小燕子回答自己便苦笑了一声,“我那时候说,那我就拿着刀,一刀了结了他……你还说我胡说八道,真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比窈窈还小一岁的顺古尔,当初他也抱过的小孩子,成了这一场争乱中最惨的牺牲品。

“所以我想问问你,这天下,你要不要?”

他话转的太快,小燕子愣了好几秒,突然明白这些天她心里那些无端的感觉究竟是因为什么了,‘还皇阿玛一个江山’……他是真打算放弃了?永琪真不打算当这个皇帝了?

不是,怎么可能呢,他不想当这个皇帝,这些年他图啥?

她在永琪面前向来掩饰不住情绪,蹭的从他怀里钻出去碰得永琪诶呦一声,一边揉着下巴一边笑着打趣她,“怎么?当不上皇后了觉得失望啊?”

出乎意料的是,小燕子点了点头,“有点吧……”

“啊?”

这回意外的成了永琪,小燕子突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就是……以前说实话没这种感觉,但这次吧……就这次回宫,整个皇宫没什么人,我走在那条街上,看到令妃给我行礼的时候,还有进坤宁宫的时候……那种感觉是不太一样了……诶呀就是”

她说的语无伦次,不知怎么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来才好,天地良心她从前从来没想过皇后这两个字跟她有什么关系,可从乾隆二十六年那一场南阳大雨她看见永琪骑在马上冲她奔过来的时候,突然就有个念头闯了进来——永琪,就应该做皇帝的。

那也是她第一次想,自己会不会做皇后。尽管当时还生着气马上就在心里骂自己‘谁要嫁给他’,可从坐在轿子上进了皇宫以西林格格的身份嫁给永琪的那一刻,她其实已经在心里开始做这个思想准备了。她费了好大的劲去接受、去适应宫里的生存法则,慢慢的那些拗口的名字她会念了,那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她也捋顺了,吉服宫装再繁琐她也能利落的穿上了……甚至她发现,她的心已经变了好多了。

她的心变硬了,比如那场宫城动乱满地的鲜血她已经能承受,比如她可以坦然的看着皇后在她面前死去,比如顺古尔无辜被杀她不会再去阻拦……她的心也变软了,比如在杭州看着百姓越过越好她打心眼里欣慰也自豪,比如看见军帐里那些受伤的士兵开始犹豫如果窈窈嫁过去能保了万千人的性命她是不是应该割舍,比如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为天下做更多的事情去保护更多的人……

“永琪,十几年过去了,连窈窈都知道‘公主’两个字怎么写了,我也知道皇后该怎么当了。结果你倒是不想了。”

“不,我觉得你还是想的,因为连我都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挣扎要是放弃了有些可惜和不甘,你难道就不会吗?”

“你付出了这么多,差不多半条命都丢在上边了,这一切又不是我们偷来的抢来的,明明就该是我们的,为什么不要?”

她认真的望向永琪眼睛里的触动,从袖口中拿出来了一道明黄的旨意,“京城来了旨意,说——皇阿玛病重,要我们速速回京。”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没忍住红了眼,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火烟熏的下一秒就落了泪,单手抹着眼泪站起身来,“你把火灭了,我们明早就走。”

永琪呆坐在地上——病重?

怎么会呢,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呀。再抬头的时候小燕子已经走远了,永琪起身灭了火也往王帐走,还没走到就听见昭昭滋哇乱叫的声音。

原来昭昭见哥哥姐姐马上乘风的样子十分羡慕,闹着也要骑马,还举着小手说自己扎过马步,阿图苦口婆心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说他年龄还小不能骑马就是劝不住,窈窈呵了一声,蹲下身子笑眯眯的看着弟弟,“你想骑马?行,姐姐把你抱上去!”

她伸手把昭昭抱上了马背,对于一个三岁小孩子来说,马背实在是太高了,短短的腿搭在马鞍上晃呀晃的滑稽极了,窈窈拼命忍着笑轻轻拍了下马,它慢悠悠的迈了两下步子,就把昭昭吓得爬在了马鞍上,活像只任人宰割的兔子一样。

窈窈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昭昭却真的很害怕,他哭喊着‘姐姐救我’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如被欺负的小狗一样眼巴巴的盯着窈窈,一下子激起了我们临安公主小女侠的保护欲,她利落的叉开腿翻身上了马,双手抱着昭昭勒住了缰绳,故作冷酷的白了眼昭昭,“男子汉哭什么哭!”

昭昭立刻止了哭,向后一仰偎在姐姐怀里,“刚刚害怕,现在有姐姐在,我不怕了。”他不只不怕了还开始激动了,“姐姐姐姐,你能带我骑马不?”

刚刚还晃着泪光的眼睛此刻满满的都是期待,窈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哄还是装的,总之看着他的表情也不忍心拒绝,甚至此时还生出了几分像当时阿玛带着她骑马时的自豪感和保护欲,笑着喊了声‘坐稳了’,突然猛抽了一下马鞭也飞速的狂奔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号而过卷起裙摆,昭昭尖叫的笑声顺着飘在原野上,永琪看着阳光下马背上的一双儿女负手而立,想起他当时带着窈窈骑马,也想起了皇阿玛也曾带他骑过一次马。

那时候他还小,第一次跟着皇阿玛去了木兰围场,面对那么多比他大不少的蒙古子弟们也丝毫不怵,利落的箭嗖嗖的拔了头筹,极大的满足了乾隆的自尊心,嘴上却还要说“小孩子玩闹而已”抱起他在马背上说要带他见识见识真正的打猎……无数人都在夸五阿哥天资聪颖,其实他不知道为了这一次围场打猎偷偷练了多少个日夜。

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皇阿玛喜欢,他知道自己只有做得好才能让皇阿玛看到,才能有机会从他那么多的儿子里搏得一点点的帝王的目光。其实倒也不是他有多需要这个父亲的陪伴和认可,他只是需要帝王的肯定罢了。

可这么真真假假掺杂着无限的欲望与心事走过这么多年,他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做一件事的初衷已经不是皇阿玛会不会夸奖,是不是比其他兄弟优秀些,而是变成了我这么做会不会让我的父亲高兴,再往后,就变成了这么做于国于民有利吗?能不能帮皇阿玛减轻些负担呢?

也许帝王一开始是帝王,在他心中“皇”更重些,可后来阿玛就是阿玛,几十年的父子情谊已经镌刻入心了。甚至是哪怕——

“阿玛!”

“阿玛!”

两声呼唤同时顺着风声传来,一大一小激动的喊着他,永琪抬头轻轻挥着冲着孩子们笑,牵着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女儿,抱起被风吹的脸颊红扑扑的激动的不得了的儿子,慢悠悠的朝王帐走。

昭昭好高兴,小嘴巴巴不停的和他说着骑马有多么的畅快,姐姐有多么的威风,激动了还要别过身去亲窈窈一下,“阿玛阿玛,明天我们能去北边看吗?阿图哥哥说北边可好看啦!”

窈窈也抬头看他,她也有些向往阿图口中的北方银装素裹的世界,阿图说这个时候北边已经会下起了雪,“不是我们在南方看的那种落到手上就化的雪,是好大好大的那种,堆在地上一层层的,不仅能堆雪人,还能盖房子呢!”

两个孩子都充满期待的看着他,永琪不忍拂了他们的意,“现在不行,我们要回京城了。”

“可我不想回京城,那个屋子没有外边好玩。”从前昭昭没见过外边当然还行,现在这么撒欢儿玩来一通自然不愿再回去,倒是窈窈没说话,低着头跟着往前走。

科尔沁如今由尔泰和塞娅代管,等到皇帝下了旨意后再做打算,所以只能就此分别,永琪和尔泰立在马边聊天,小燕子和塞娅抱在一起说着说着又都有些哽咽,昭昭因为不能玩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郁闷的画圈圈,窈窈看了一圈没见阿图,见四位家长已经站到了一处,敛了裙裾下车扑通跪下,“窈窈谢过叔叔婶婶两年来的照顾,莫大恩情,无以为报。”

“呀,孩子快起来”

“窈窈!”

尔泰和塞娅都来拉她,塞娅似乎想说什么,被尔泰扯了下又绷住了嘴唇没说话,又说了一圈的嘱咐才把几人都送上马车,永琪在最前边驾着车,察里图领着一队兵马在后随行,等到人都快走没影了才看见阿图,塞娅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你刚刚跑哪去了?”

“没去哪”

“你刚刚不来,人窈窈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你也不送送!”

“又不会再见,有什么可道别的。”阿图撂下这一句话又骑上马往北面跑了,塞娅气得叉腰想骂他,一扭头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尔泰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看看你惯的孩子!”

“他又没说错,永琪这一走,你真当他还能回来?”

 

“额娘,我们是不是不会回来了?”窈窈偎在小燕子怀里问她,小燕子望着外边掠过的起伏的山峦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吧。”

病重的旨意一到,虽然两人都互相安慰着说皇阿玛肯定是骗他们的,明明来的时候乾隆还乐呵呵的要背着昭昭满皇宫转,可心里却明白,乾隆那是个多惜命的人啊,他才不敢用这样的方式开玩笑呢!况且老人嘛,命薄的一阵风就能吹散……但夫妻俩谁也没提,乾隆至于他们都是太深的一种感情存在,谈起来了除了相对着难过的沉默,还能如何呢?倒不如都快点赶路,能多陪一会是一会。

小燕子轻轻拢着女儿的头发,“窈窈,你怕吗?”

我们要回到皇宫去了,你的阿玛要成为皇阿玛了,未来那条看似鲜花着锦的路其实荆棘密布,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曾经要过他们一家人的命,将来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谁也说不准……

即使她昨天对着永琪信誓旦旦,但其实心里也有点怕。

“我不怕”

窈窈坚定的摇了摇头,双手圈住她的脖子,“我不怕。阿玛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玛,阿玛什么都会,阿玛会保护好我们一辈子的!”

小姑娘说得理所当然也豪情万丈,松开了她掀开帘子跳到了永琪身边,永琪单手勒着缰绳偏头看她,“你出来干什么?不怕冷啊?”

进了九月北方的天气冷的很快,窈窈盘起腿来往他身上一靠,满足的闭上了眼,“在阿玛身边我就不冷。”

“你呀”永琪还是放慢了速度,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和她聊天,问她这两年都去哪了见到了什么风景,问她学骑马的有没有摔过,射箭的时候一开始能不能拉开弓……一路走一路聊的说了好久,窈窈已经有些困,迷迷糊糊中似乎是在做梦,“我一直在做梦,要是那天早上我一睁开眼,驾着车的不是舅舅,而是阿玛就好了。”

鞭子一下子没握住,永琪慌张的去拉的时候落在手心一道长长的红痕,马车也跟着晃动了一下,睡着的妻儿一下子都醒了过来,纷纷抬起头问他,“到哪啦?”

“快到了!”

他高声应了一句,抬头已经能望见京城那座高高的城楼的影子。

 

乾清宫外跪满了人,永琪从下了马就开始跑,众人听见声音都回头看过去,傅恒跪在最前边,与他长长一揖后又跪下,小路子已经迎上前来,“五阿哥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他喘了两口气,小燕子腿脚慢些落了段距离,此时也跑的气喘吁吁的,挥着手让他进去不用担心,谁知小路子又打了个钎,“格格,皇上说您也一起进去。”

“我也?”

小燕子有些意外,跪在前边的官员们更是意外,倒是纪晓岚笑了下,皇上当真是疼他这个半路来的女儿啊。

‘格格’……小路子会这么喊毕竟是乾隆就这么交代的,这个呼风唤雨了一生的帝王,在生命的尽头想见的不是未来的皇帝,他想见的只是自己最疼爱的一双儿女罢了。

“阿玛额娘快进去吧,我看着昭昭。”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后边还跟着两个孩子,那姑娘竟然是——呀,临安公主!

纪晓岚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天知道他有多想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啊!

但更多人的在心里已经止不住的夸赞——瞧瞧什么叫天家气度,就得是人家临安公主这样的。

永琪回头冲女儿点了点头连忙携小燕子走了进去,宫里又是乌泱泱跪着一群人,女人们哭哭啼啼的,一见他来倒是谁也不敢出声了,偷偷瞧着他们又进了内殿,令妃正跪在一旁服侍皇帝,见他们进来微微福了福身。

其实她本不用的,说到底永琪现在还是个被‘圈禁’的王爷,而她是皇贵妃,但她才不会纠结于这一点点礼数,姿态放的低些,能给儿子挣得个安安稳稳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倒是乾隆听见声音慢慢的看过去,见这夫妻俩都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笑了下,“你们着什么急,朕还能撑会呢!”

可他才说话就开始咳嗽,只是老人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就连咳嗽声都像是从喉咙里蹦出来的一般咕噜咕噜的听的人心酸,小燕子一见乾隆躺在床上的憔悴模样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扑通跪下喊着‘皇阿玛’就奔了过去。

“皇阿玛……皇阿玛您怎么病了啊!”

她像每次受了皇后和容嬷嬷的气找他撒娇一样扑在他榻子边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话都说不清,不停的喊着‘皇阿玛……’

“好啦好啦,多大的人了,还要哭鼻子。”乾隆伸手想摸摸小燕子的头却发现没那个力气,只能微微抬起来握住她的手,曾经温厚的手掌如今瘦骨嶙峋的暴着青红色的血管,褶皱的鸡皮上扎着小小的针眼,想来太医是什么法子都使了。

她心里一下子揪的难受,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整个人都要趴到乾隆身上了,永琪怕她没轻没重再伤着皇帝,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乾隆这才抬眼看他,“朕总是说,我朝武将个顶个的优秀,从兆惠到傅恒,开国以来无出其右者,现在才觉得,我朝最智勇双全的将军,当属朕的五阿哥!”

“皇阿玛,我”

“不要再谦虚了,一月之内,先是宫城动乱,又是蒙古安定,所费的也不过是区区几兵几卒而已,尤其是蒙古,那么大个漠北,你竟然安安稳稳的拿下了!

朕骄傲,朕真的骄傲!”

乾隆是真的很高兴,连精神都瞧着比刚刚好很多了,慈爱的拉着他的手,“差不多六十年前,圣祖皇帝临终前也曾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平三藩收台湾亲征准噶尔……幼时即位六十年大位生涯轰轰烈烈辉煌灿烂,可就是老了老了,儿孙不孝,贪腐严重,留下了个烂摊子……只怕是百年之后后人对他的评说,也忘不了这档子污点,有时候想想,要是四五十岁的时候就驾鹤西去,皇位稳稳的留给太子,也许能落得个一代圣主的清名。

我那时候想,我要是做了皇帝,一定不能学皇爷爷,该放权放权,该惩治惩治……可是人终究是贪啊,一旦穿上这龙袍就不舍得脱了,哪怕是脱给自己儿子。”

他似乎还有几分眷恋的摸了摸身上明黄色的绸缎,微笑的看着永琪,“但朕比圣祖皇帝幸运,朕有你这么个好儿子。查账治贪,骂名你都自己摊下了,宁可被圈禁甚至等死都没想着造朕的反。圣祖皇帝九子夺嫡折腾的腥风血雨,可是朕,早早就选定好了继承人,还是个如此优秀的,文能安邦定国武能横刀立马的好儿子!

永琪,这江山交给你,朕放心。”

乾隆一口气说了好长好长一道话,整个人的脸都憋红了就是不肯停,好像要把这些年亏欠儿子的夸奖都说出来一样,永琪听的心里激动也更愧疚,不停的摇着头喊‘皇阿玛’,看着他执意要坐起来连忙向前搀扶,“皇阿玛,您躺着吧”

“不……不用”

他一坐起来显得更加的瘦,双手颤抖的从旁边的锦盒里掏出一张诏书来,“好孩子,好好接着吧。”

接着诏书,也接下这担子吧。

可那诏书太沉,沉的他接不住也扔不开,就这么的双手接过以头抢地,小燕子见东西给也给完了便要扶他躺下,谁知乾隆却又拿出来一份递给了小燕子。

“皇阿玛,这……”

“他一份你一份,省得你说阿玛偏心!”

“皇阿玛,我”

“好啦,这是朕留给你的。朕知道,永琪已经能护住你了,能护着你们两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可是你是朕最疼的女儿,朕总想着给你点什么,想让你幸福。”

“皇阿玛!”

小燕子哭得更痛,乾隆这次终于有力气抬起手摸着她的头,“朕儿子多女儿少,加上紫薇一共十个亲生女儿,可如今剩下的,一个因为富察不愿见朕的和敬,一个远在云南这些年心里未尝不因为雨荷怪我的紫薇……数来数去,死的死散的散,只有你陪在朕的身边了。

阿玛希望自己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永远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说完这一句,他落在她头上的手顺着脸颊滑落。

“皇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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