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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山川止行 穿身而往

新还珠格格之桂堂春

于是日子还真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下去,京城天更热的时候和安到了京城,从皇后特意嘱咐人开的小门进了皇宫,虽说她心里揣着事,亦是藏着些不能见人的秘密,可真当踏进了那道幽长的长街看着庭院深深时,心里也掀起了层层波澜。

又回来了啊,又回到家了啊……

“公主,娘娘嘱咐让您低着头些,万一让人瞧见了便要惹出乱子的!”

一旁前来接应她的公公轻声提醒着,和安却觉得心好像被刺了一下……低着头些?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资格在这座宫城里昂首挺胸,抬头看看这片天吗?

也许当真是当初永琪说她冲动让她磨砺性子的话起了作用,和安攥紧了拳头压下了心里的那点不满和愤恨,低头匆匆跟着内侍进了坤宁宫,皇后正等在院子里,几年未见额娘竟然苍老如此,眼下一片乌黑,头发白了大半,瘦骨嶙峋的满脸苍白,和安心颤了下慌忙走上去,一时间也忘了刚刚还生着气,跪倒在她面前心疼的唤她——额娘,您怎么了?

“您这几年受了什么罪啊?”

“小点声!”皇后顾不上见到女儿的欣喜,一把拉起她就往里走,“你声音这么大,把人都招来怎么办?这不是要你弟弟的命嘛!”

宫女将门关上退了出去,皇后转过身来攥着她的手,“可都安排妥了?带了多少兵来?有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不是说月初便能到,怎么又耽搁了几天?”

皇后连珠炮的问着,和安却突然觉得有些心凉,额娘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满眼慌乱,通身疲惫,头发松松散散的垂在胸前热的满头大汗……她一路日月兼程赶过来,额娘就一句关心都没有吗?

真就满心满意的都是永璂吗?

她不着痕迹的把手撤了出来,“路上遇到了点埋伏,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埋伏?伤亡多吗?引起旁人注意了吗?”

皇后紧张极了,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却还是半句话都没提到她,和安觉得可笑愤懑之余又有些好奇——信上说宫城形势危急,永璂情况不好,究竟得是有多不好,才能让皇后这么着急,以致一星半点儿都顾不得女儿了呢?

她相信额娘对她从来都是真心的,只是疼她不如疼永璂而已,也不至于忽视如此呀!

“额娘,永璂呢?”

“萍萍~萍萍不哭……阿玛哄萍萍睡觉啦……”

从卧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声哄孩子的声音,和安站起身去看,帘子里的父亲抱着件粉色的宫装娃娃轻轻晃着,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个枕头!

“额娘,这”

“从孩子夭折就成这样了,痴痴傻傻的没有任何办法……”皇后简单和她说了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却不肯说自己的一点错处,到最后越说越气,不由得攥紧了女儿的手,“安儿,咱们必须登上这皇位,那小燕子忒无法无天了”她捂着又隐隐抽痛的胸口,“她竟然拿着金簪捅我!三年多了,我被这胸口疼的折磨的死去活来,一夜夜的睡不着觉!”

皇后低声咒骂着小燕子,和安却只觉得心中惊骇,她在宫里做姑娘时就没少听这位还珠格格的丰功伟绩,后来也听人说五福晋是最风风火火的性子,可她知道,越是这种瞧着有气势的姑娘越是不会伤害人,而那些满面春风的人才最容易笑里藏刀,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烈性的姑娘,真敢捅了当朝皇后?

看来是额娘真把人家姑娘逼急了,传言果然不虚,五阿哥与福晋,都是能为对方豁出命的主儿啊!

那她……为什么不能为策零呢?

和安敛眉不语,皇后却因为她的沉默而有些生气,她原以为自己这个暴脾气的女儿得恨不得马上拿刀杀去荣王府也捅小燕子一刀才算解恨,谁知道她竟然一句话不说!

“安儿?你想什么呢?”

“啊?没有……”她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嘴角绽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来,“额娘放心,安儿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您的孩子,一定能登上九五至尊!”

可不知为何,明明她是笑着的,明明她是自信的,明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爱听的,可皇后竟觉得比刚刚还要慌张,她的女儿那笑容里好像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那双上挑的丹凤眼眸流光,却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一般让她觉得四肢百骸都那么的冷。

“安”她才喊了一声,和安已经推开了门走了出去,刚刚顺古尔被拦在了门外,此时眨着眼睛看她,“额娘”

“别问那么多,记住你是来干什么的!”

“哦”他应了一声也把头低了下去,可还是没忍住又抬头问,“额娘,窈窈是还住在永和宫吗?”

“永和宫?”

和安愣了一下,想起刚刚来的时候似乎路过了永和宫,冷冷清清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灯笼都不知是多久没换覆着一层的灰尘,哪有半分她五年前来时的热闹景象?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儿子,“顺古尔,你和额娘说,你是不是喜欢窈窈?”

“啊……我”

“那额娘便给你娶来做儿媳妇”

“啊?她不会”

“你就说你想不想”

“想!”

顺古尔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和安粲然一笑,“那你就放心好了!额娘小时候想要什么都没人理,不会让你也过这样的日子的。

你想要什么,额娘都能给你!”

那是一场混战。

也许是要憋着一场大雨,哪怕是凌晨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凉意。内城的侍卫们已经被皇后安排换上了自己的人守着宫城四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便把城门大开,约有二百余名科尔沁士兵从城门进入,在雾色中前行在这座沉睡的皇宫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踏入这座宫城,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哪怕在熹微的日头里也显得那般耀眼,鲜艳的红墙敏锐的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见多了戈壁黄沙漫漫的蒙古亲兵们哪里还需要什么战鼓或者是鼓舞,眼前唾手可及的荣华富贵,高高的宫墙里看不见的绫罗绸缎与美女佳人,就是最好的冲锋的号角!

宫城乱的很快,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兵士们遇见丝毫不抵抗的侍卫进入内宫简直如探囊取物般,皇后听着外边喊打喊杀对着铜镜沉默,手轻轻抚过铜镜里那苍老不堪的面容,突然哧哧的笑出了声。

皇上从来不爱她的容貌,即使年轻时候也是倾城之貌,却偏偏不曾在他心上拂起过半分涟漪……这几年来心力交瘁也苍老的更快,他更是连门都不怎么登,不知今时今日她垂垂老矣去见皇上,能不能引得他半分目光?

她付出了多少啊!这座宫城,要了她的青春,要了她的真心,要了她的容颜……整整关了她四十年!

可到底是老天有眼,容貌倾世又如何,才高八斗又怎么样,这天下到底不还是她的?!

皇后对着镜子缓缓的给自己插上了一支凤簪,自从那件事后宫里早已不许见了,可她偏要戴上,她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戴着这支凤簪去荣王府,在砍了小燕子的头之前让她看看——我活着,活着好好的呢!你捅了我有什么用!

她一激动便会心口疼,扶着桌子颤抖的挺直了身体,高昂的抬起头去了养心殿。进殿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天边似乎晃着重重叠叠的影子,是她的安儿,正带着勇猛无比的蒙古卫士来,要亲手把自己的儿子捧上皇位了!

还没等她推开门,门便已经被由内而外的打开,乾隆难得穿戴的如此整齐,也许是穿腻了,也许是龙袍太繁复太沉,自从上了年岁后他便不爱这身龙袍,大多时候都是一件明黄色的便服舒舒服服的,这次却隆重的像是登基大典一般,连冠帽上的东珠都一丝不苟的峭立在冠顶上。

到底是天子伟岸,龙凤之姿,哪怕这几年来他也经常卧床,哪怕是已经日薄西山,可如今坐在龙椅上那幅气势还是让人忍不住臣服,没由来的让人想到,乾隆登基的时候。

正当壮年的皇子一步步迈上丹陛,脚下万里河山绵延山呼万岁之声震的宫城都要抖三抖,她跟着后妃跪在地上心甘情愿的臣服于自己的丈夫,激动、自豪、更有着无限的爱意在心中涤荡……

可她同时也想到了与他并肩而立的富察皇后,想到了后宫那些数不清的花落花开,想到坤宁宫无数个独守空房的日日夜夜,想到皇帝的恶语相向与从来不曾给予的温存与信任,和那毫不加遮掩的偏心……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后口称万福,腰身却不曾弯一分,直视着乾隆一步步的迈向他的龙椅,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手一点点攀上那雕着盘龙的椅子把手,还没握上便被乾隆蹭的用力掀翻,皇后踉跄了一下捂着心口抬头看着他指向她气得颤抖的手指——你个毒妇!

“竟敢逼宫篡位!”

“皇上想骂这句很久了吧?”

皇后站稳了轻蔑一笑,“可没办法,就像皇上当初必须立我为后一样,后来也必须要保住我的后位,哪怕你恨我恨的牙痒痒,也杀不得我!”

“那是曾经,朕现在就要下旨杀了你!”

“杀了我?自古成王败寇,皇上要以什么理由杀我?”

“你矫传圣旨,对皇子动用私刑,如今又抗旨不”

“抗旨?”皇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呦,原来皇上还知道‘抗旨’是罪,还在乎‘抗旨’呢!

那永琪和小燕子抗过多少的旨你管过吗!怎么到我这,抗旨就成了罪名了呢!”

“你就是偏心!从来都偏心!你的女儿把簪子插到我的胸口里,你的女儿要谋害当朝皇后你都不管,现在要在这和我正义凛然的说抗旨?

我走到今天这步,都是你逼的!”

“皇后!”乾隆大吼一声,“朕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个贱婢!”

“你怎么瞎了眼?我也想问问老天呢,我怎么嫁了个这么个东西,偏听偏信,把女儿关在宫里十八年,还能转手把一个黄花闺女送去给一个糟老头子和亲!对永璂从来没有半分笑脸,他长这么大,你抱过他吗?亲过他吗?夸过他一句吗!”

“那你也不看看你那个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半分可取之处!”

“我儿子怎么!我儿子难道不是你生的?我儿子难道不是你的骨肉身上流的不是你的血?纪晓岚喜欢聪明的孩子也就算了,可你是他爹,你一个当父亲的凭什么那么偏心,你每次见他吹胡子瞪眼的他怎么能不怕你,怎么能成才!”

“朕又不是只他一个儿子!朕当然得比较!”

“可我就他一个儿子!”

皇后针锋相对,两人眼睛里同时冒着火,皇后冷笑一声,“你不用这个表情看着我,你不就是在心里骂我吗?

可我告诉你,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

“你自以为是的深情,可富察要是活着恐怕如今过得不过比我好半分!你自以为是的专情,可你到处招惹左一个右一个你负责了吗?你说你儿子多,可你不是纪晓岚,你不是考教官 ,你是他们的爹,你不能只凭孩子优秀不优秀就来判断好恶!

我从十几岁嫁给你到现在四十年了,这四十年里,你有正眼看过我一次,看过我的儿子和女儿一次吗!”

皇后歇斯底里的发泄着满腔的怒火,她与乾隆已经撕破了脸皮也不在意他到底想什么,乾隆听了她这么说反而有些平静,“是,你说的都对。但是皇后,你已经是皇后了,朕给了你天下女人至尊的地位,朕打算把你的儿子送上皇位,你将是唯一的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这些还不够吗?!

人不能太贪心,你不能既要还要!”

“我既要还要?”皇后大笑出声,“你给了我天下女人至尊的地位……你给我的那是个什么地位!

封后大典的时候你在长春宫里怀念她,亲蚕礼的时候你让后妃代替我这个皇后去,这几十年里你宠一个从长春宫里爬你床的宫女都能让她踩到我头上去!

你和我说,这叫天下女人至尊的地位?

皇上啊,你扪心自问,你为什么要立我为皇后,你在喊皇后的时候心里究竟想的是谁,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这大清的皇后,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没有……你立我为皇后是因为我是满人,你的心里,傅恒的心里,永琪的心里……那么多人的心里皇后都只有富察一个人,你只是需要一个女人来担起这个管理后宫的名分而已……

好,这些我都可以认,可你们还要挑,还要说我不如富察贤德,不如富察温顺,不如富察这个不如富察那个!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富察那么好怎么死了,你的富察把后宫管的那么好怎么死了,你的富察不善妒温柔贤良有儿又有女怎么死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吗?难道不是因为她心里苦,因为她身上的皇后担子太重了吗?因为她在这活不下去了吗!

是你害死了她,你也在害死我!”

啪的一巴掌打碎了皇后的癫狂,却又引得她更疯,凤簪已经又些偏斜,她歪着头看着皇帝,“恼羞成怒了是吗?被人戳穿了是不是?

你说我既要还要,你说我贪心……那你呢!你就不贪心吗?

你明明有一个爱你爱的不得了的女人,你为什么还要其他漂亮的女人?你明明已经有一大群莺莺燕燕了为什么还要招惹外边的女人?你明明伤害了我,为什么还要我忍气吞声呢?”

“你能贪心,我就不能贪心吗?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就不能做吗?

你们男人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女人的事,凭什么要女人忍气吞声,还是你们习惯了我们的逆来顺受,就有恃无恐的继续欺压是不是!

我就活该,我们就活该,看着你宠幸一个又一个,看着你生一个又一个,还要因为你曾给过那一点点的目光和一些所谓的位份恩宠而对你摇尾乞怜吗?

我告诉你,令妃或许是,别人或许是,但我不是!

我也告诉你,富察不乐意所以自己死,我也不乐意但是我要你去死!”

皇后狂叫着,这对结缡四十载的夫妻怒目相向恨不得打起来,门外却突然有了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那道她熟悉的翩然的身影在门外晃过,皇后激动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我的安儿赢了!皇位是我儿子的!你最疼的永琪和小燕子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是疯了一般,可剧烈的情绪波动又引得胸口抽痛,一口气没上来猛咳了几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正个人摇摇晃晃的却还不忘狂笑,欢天喜地的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走进来的的确是和安,可她手上拎着的,却是永璂。

永璂像是小鸡仔一般被和安随意的丢弃在一边,可他却好像不知道疼,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粉色的枕头嘴里念念有辞,帝后一瞬间都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满身是血的和安。

“安儿,你”

皇后先出了声,却见和安突然福了福身,“安儿谢过额娘教诲,刚刚额娘那一席话,真是让安儿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啊?”

“你说的对,凭什么要忍气吞声为男人做嫁衣呢?这天下是我挣来的,他一个痴傻的疯子能坐,我为什么坐不得呢?

就因为我是女人吗?”

“……”

皇后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张了又张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乾隆先吼了一声——“放肆!和安你是科尔沁大妃,你带兵进养心殿是要造反吗!科尔沁要反吗!”

“我提着刀都上养心殿了,皇阿玛才看出来我要干什么呀?”和安轻哼一声,轻蔑的把刚刚溅到脸上的血拂去,眼睛却骤然一紧,“不是科尔沁要反,是准噶尔要反,是整个蒙古要反!”

她猛地把刀往地下一立,昂首挺胸的与乾隆直视着,“我不是科尔沁的大妃,更也不是大清的公主,我是策零的女人,我的儿子,身上流着的是准噶尔的血!”

乾隆和皇后还没缓过来又被吓了一跳,皇后哆哆嗦嗦的问——什么叫准噶尔,你和准噶尔……安儿,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不顾廉耻的事情!

“不顾廉耻?”

和安像是听了好大的笑话一样,却并不摇头,“是,我是不顾廉耻,我就是爱他,我和他在草原上、在王帐里、在烈马上、在神明前相拥亲吻,我们赤身裸体的媾和!然后有了顺古尔!”

“你荒唐!”

乾隆气得大吼,指着她破口大骂,和安却笑,“我荒唐?怕是不及皇阿玛一半吧?”

“安儿,你怎么能”皇后也气急败坏,和安又转过身反驳,“我为什么不能?”

“你们可以允许我和一个根本不爱的快要死了的糟老头子圆房,却不允许我和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缠绵……我为什么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给他生孩子,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他背叛大清!”

她愤怒的吼出了声,可这是质问皇帝皇后,更也是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想要帮额娘帮永璂,引狼入室使策零丧了命啊!

“永璂是你弟弟,你帮着那个已经灭了国的准噶尔做什么!”

“我弟弟?呵,又是这句话……这么多年来,你当初让我不要和皇阿玛起冲突让我憋在宫里是为了我弟弟,你让我找机会引得大清出兵灭掉准噶尔给永璂攒军功是为了我弟弟,你让我散发那些谣言中伤永琪也是为了我弟弟……可是我弟弟,他干了什么啊!

他把策零杀了,他把我好不容易要救出来的策零杀了,他不仅杀了,他还把他的头砍下来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给我!”

和安哭吼出声,“可你们知道策零,之于我意味着什么吗?”

“我一出生你们就说我是灾星,当爹的不喜欢我甚至都不愿意看我一眼,额娘你是疼我,可你更疼永璂!长大了就要被嫁去科尔沁冲喜,我从小连坤宁宫的院子都没有出去过,你们一下子要我去那么大的草原,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嘛!

那科尔沁王爷当时马上就要死了,我要面对的是一个死人!”她大喘着气身上不停颤抖的继续控诉,“他们也觉得我是灾星,还要把我烧死,要不是策零救了我,我根本活不过十八岁……是他教会了我骑马,是他教会了我拉弓,是他教会了我这世上原来也有‘幸福’二字可言,是他让我第一次知道做一个‘人’,做一个‘女人’是件多么好的事情……

可是我弟弟,我前半生为了他忍气吞声为了他付出了一切的弟弟,就用策零教我的剑法,把他给杀了,把我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牵挂的给杀了!”

和安越说越生气,突然冲向永璂恨不得当场掐死他才解气,皇后大喊一声要去护儿子,亲生母子三人扭作一团混乱极了,乾隆看着都不知道是该拉架还是怎么的,突然听见惨叫一声,皇后肚子上插着一把刀,手却还在死死的护着永璂,血一滴滴的顺着刀把儿往下落……

和安也吓到了,她没想到会捅到额娘,手颤抖的松开跌坐在地上,却听见皇后勉强维持着意识搂着永璂低声咒骂着和安,本就精神紧绷情绪快要崩溃的和安彻底发了疯,哈哈哈哈的狂笑出声,竟与刚刚的皇后一模一样,指着那边搂在一团的母子嗤笑道“好好好!你疼你的儿子又怎么样!不还是把江山拱手让给我了?”

“曾经策零为了我放弃了他那兴复蒙古的雄心壮志,今日我便还他一个蒙古帝国!我会登基为帝,做这世上的第二个女皇帝,奉国号为蒙,将这万里河山都送给准噶尔!”她继续狂笑着,指着傻笑的永璂和脸色苍白如纸的皇后,“我原本以为要等好久,要等永璂这个土包子坐上皇位了我再想办法,却没想到额娘竟然这么贴心,把城防图拱手相送,内宫城大门大开竟是半天抵抗都没有,手下的兵马随我调遣……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儿在此,谢过额娘大恩大德!”

她边笑边看向乾隆,“你们不是说,我是大清的灾星吗?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灾星,大清亡在我手上!”

可乾隆似乎却一点都不着急,微笑的越过她看着门外的刀光剑影,“和安,大清人多着呢!”

和安疑惑的看着乾隆,门突然被打开,她的亲兵慌乱的跑得气喘吁吁,“公主……公主快跑吧……清兵带着人杀上来了!”

“怎么可”她瞬间噤了声,沉重的靴子上哒哒的响彻在大殿里,早已天亮明媚的日头打在他肩上,手里的那把剑泛着银光,随着他信步走来的步子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哈哈哈哈哈!算错了是不是?朕早已料到你们要谋反,朕就要给你们这个机会!”

她们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一切顺利的不像样子,宫城的侍卫那么容易就会反水,九门那么容易就能进,原来也是皇帝做得一个局。

你不是想把你的儿子推上皇位吗?我也想把我的儿子推上皇位……是,他曾经犯了错,可是他平定了宫中叛乱,他保护了皇帝保护了大清,这样的滔滔功绩面前,谁还会多说一句话?谁还能多说一个字!

偏心啊,真偏心啊……可感慨之余又不由得觉得——到底是做了四十年皇帝的帝王,这帝王心术与心态!

“好久不见。”

永琪勾唇,“原来坊间所言非虚,‘天下动乱盘如虎,不过人间一个五’。只是大家只顾着看我,却忘了,我们和安公主也行五呢!搅动天下风云的是你,而不是我。”

几年的圈禁生活并没有让他变得颓丧,反而整个人都是一种意气风发的模样,永琪握紧了刀剑与她对视,“五妹妹志向远大,令男儿汗颜。只可惜,大清不是李唐,皇阿玛也不是唐高宗。”

和安并未答话,只是越过他身后去看那片惨淡的战场,刚刚只顾着争吵没听见外边的打斗声,血流成河里一个又一个蒙古的士兵倒下,刚刚还飘扬的白鹰旗彻底的倒在了血泊里。

“我们两蓝旗的实力,你很清楚。”

永琪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彻底的放弃了幻想。她当然清楚,当初能从尔泰手里夺了权就费了好大的劲,从蒙古一路赶来京城的路上也遇到不少埋伏,想来都是这位五阿哥的手笔……但她和安,从来不是个会认输的人。

已经走到这步了,她才不会认输!

她眼神闪过一丝凶狠,永琪正迟疑间便见她突然刀一横钳制住了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乾隆,六十多岁的老人又经历这么一场刺激,行动迟缓脑子也迟缓根本没反应过来,匕首便已经抵上了脖子。

幸好她提前把顺古尔送出了城,不然肯定也得被永琪反将一军。但现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昂首挺胸的盯着永琪,“给我备一辆车,其余活着的蒙古亲兵都跟着我走,等我顺利出了城,我会放了皇帝。

不然,我立刻杀了他!”

其实这威胁对一般人啥用没有,要是碰上李世民这样的,估计恨不得高兴的跳起来,“杀呀你杀呀,你杀了我正好不用背这个黑锅了~”然后还要把他哥他弟也塞进来,美美的兵不血刃的登上皇位去。

可是永琪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会不顾乾隆的安危,哪怕乾隆死了他就会是皇帝!他这种至纯至孝的人,当初被逼的那么狠宁可死都不愿意谋反的人,一定会答应她的。

乾隆此时很想大义凛然的喊一句——永琪,你不要管我,你把这个毒妇杀了!把她们母女都杀了!……但他喊不出声,他是真的害怕,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是个疯子,能把自己亲额娘都捅了想把亲弟弟给杀死……他……能在和安手底下讨着任何便宜?

永琪也从没这样想过,他只是权衡了下确定自己真没把握能把乾隆救下来,便利落的吩咐察里图,备车的时候察里图扭头看了眼皇后,小声问道“将军,皇后怎么处理。”

永琪眼睛盯着乾隆生怕他出事,手轻轻的抹去那刀剑上的血,语气冷冷的,“我不能杀皇后,也不能杀嫡母。”

皇后似乎听见了这句话,拼命挣扎着似乎想要站起来,永璂被吓的不行躲得远远的还没忘捂住‘女儿’的眼睛,永琪看着她这副喉咙咕咕叫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痛苦样子摇了摇头,“随她去吧。”

看她这样子,随她自生自灭去吧。

永琪随和安出了城,察里图走到半道却被他遣开,得了令高兴的眉开眼笑的,领着一小路人马就往东跑,马蹄哒哒的在巷子间横冲直撞,把荣王府里的众人吓了一跳。

王府门前其实算是条热闹的街,于是这三年多虽然出不去,可也能常常见着人间烟火,今日从天蒙蒙亮被人扰了静谧开始便乱了起来,一阵又一阵的马蹄声逼近又远走,哪怕永琪走的时候柳青柳红带着孩子们来陪她,小燕子还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却偏偏,还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门被砰砰砰敲的震天响和催命一样,恨不得直接闯进去一般。这倒是也不怪察里图,一来他是个粗人,二来……他激动啊!

从得知了消息到如今真马上要江山在握,他激动啊!

“额娘~呜!”小燕子死死的捂着昭昭的嘴,他听话的闭上了嘴一双大大的眼睛却滴溜溜的在这些大人身上打转儿,穿着青色衣服的叔叔提着刀就站了起来,“小燕子你放心,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走上这条路,也愿赌服输!打上去杀他个干干净净!”红衣服的女人也站了起来,柳眉一竖,就像话本子讲的花木兰一样!

他记得刚刚额娘介绍说她叫‘红姨’,刚刚一直陪他玩的元元姐姐就是她的女儿,于是昭昭激动的拍了拍手,“杀!杀!”

“昭昭!”

小燕子不轻不重的拍在他背上,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站了起来,夺过来柳青手里的剑就要拼上去,门外的敲门声更响,一边拍一边喊“福晋,开门呀!”

是察里图!

几人都松了口气,于是昭昭又看着几个大人风风火火的往门口涌,一时间反而激动的门都开不开,一番折腾过后终于开了门,察里图半贴在门上差点没摔倒,热泪盈眶的看着小燕子,“福晋!”

“怎么样?”

“天下大定!奉五阿哥之命,迎福晋入宫。”

“永琪没受伤吧?”

她似乎更关心这个,察里图连连摇头,“一根头发都没掉!幸亏五阿哥早便说让我们注意着漠北一点,这次消息得的早准备也充足,什么事都没有!”他一说起永琪来就忍不住冒星星眼,小燕子瞧他一眼也止不住笑,昭昭见额娘眉开眼笑了胆子更大,欢喜的就要往她怀里扑,“我们是不是能见阿玛啦!”

“是,额娘带你进宫见阿玛去!”小燕子笑的眉眼弯弯,察里图见她要抱孩子连忙小声道“福晋,五阿哥说,宫里太乱,别吓着孩子了,您先进宫就行。”

“啊……”小燕子讪讪的收回了手,这才看见察里图那身深蓝色的盔甲上大片大片的染着红,只不过风一吹已经干成了深褐色,却依旧不掩触目惊心。

乱……有多乱呢?

从她十七岁第一次进宫开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宫。晌午的日头晒的人睁不开眼,憋着一场大雨的空气潮湿的能捏出水来,闷闷的半丝风都没有吹不散这满城的血腥味,浓郁的令人作呕,小燕子忍着恶心尽量不碰到那些士兵的尸体,可又不敢真低头看路,于是绕绕弯弯的往前走,突然觉得脚下一滑低头去看时,竟然是一条长长的血肠……

恶心怎么也忍不住,她扶住一旁的树便开始呕吐起来,吐的满眼是泪的抬起头来,回头望着满眼担忧的察里图,“永琪真没事吗?”

“真没事!”

察里图再一次解释,又把今日养心殿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小燕子听着听着就瞪大了眼睛,也不觉得恶心了,只觉得心剧烈的跳着,嘴巴也张的老大“和安说,她要做皇帝?”

“她还要掐死永璂,然后把皇后捅了?”

当初察里图偷摸进王府的时候她曾经听了一耳朵,原以为和安进宫城来只是为了帮助永璂逼宫篡位,还随口和永琪吐槽了一句——她对弟弟倒是亲……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啊!

“那皇后呢?”

“被送回了坤宁宫。”

小燕子转身就往坤宁宫去,内宫尚未被战祸殃及,只是后妃们也都知道外边不太平并不敢出来,于是晌午的长街上只有知了在打着弯的树枝上聒噪的叫声,六宫大门紧闭,唯有坤宁宫的门敞开着。

“所有宫人都被关入慎刑司看管,坤宁宫里如今只有皇后一个。”察里图在她身后小声解释着,小燕子抬腿跨入宫门的刹那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血腥味,低头看过去,从门口一路到内堂里,洒下了一串红色的血痕。

不知道自己那次捅她那一下,皇后也留了这么多血吗?

也像现在一样,这样痛苦的呻吟着、挣扎着的吗?

小燕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在榻子上的皇后,华贵的金线密密织就的吉服被大片的鲜血染成了殷红色,捂在腹上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看她,艰难的抬起了头。

“小……”

小燕子知道她想说什么,可皇后已经说不出来了,她那些想要发泄的咒骂只能在心里不停的重复,吐出来的声音却只有‘呜呜’的血液在喉咙里咕隆的声音,小燕子看着她的眼神哪怕都这般痛苦了却依然还泛着浓浓的恨意,沾满了血的手从伤口处移开,缓缓的往头上攀。

血涌出来的更多,小燕子匆匆别开眼,也跟着她的手向上看,却突然笑出了声。

皇后颤抖的握着那支凤簪,却没力气把她从头上拔下了,于是小燕子伸手替她拔了下来,攥在手里慢慢的逼近她,“娘娘在找这个?”

皇后呜呜的喊着,哪怕发不出声音也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小燕子看着她如今满身是血痛苦挣扎的样子就想到了永琪,二十岁的他躺在洛阳郊外不省人事的样子,三十岁的他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浑身是伤的样子……

“三年多了,我每次见到簪子就想,我怎么没把你捅死呢?可是又觉得也不错,没死正好,只要我下一次再有机会,我一定要拿着簪子再捅你一次,永琪身上有多少道伤我就捅你多少次,窈窈额头上和胳膊上的两处我也不会放过,然后看着你失血而死,偿还了额娘那一条命!”

她越说越气攥着簪子的手也青筋暴起,好像真要再捅她一刀,可当那金灿灿的簪子尖逼近皇后那张惨白的脸的时候,小燕子却又发现,她下不去手。

在她清醒的时候,在皇后毫无抵抗之力的时候,在她已经板上钉钉赢的时候,她下不去手。

永琪也和她一样吧,敢反抗也敢杀敌,却做不出赶尽杀绝的事情。

金簪砰得掉在地上,惊惶了皇后那双猩红的眼眸,小燕子向后退了一步站定看着她,皇后张着嘴喉咙又是咕噜咕噜响,小燕子听的明白——她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轻笑出声,“因为我觉得,让你死在我手上太便宜你了。你就应该躺在这里,看着困住你的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念着你的儿子,感受着你女儿带给你的痛苦慢慢的被折磨致死!”

小燕子蹭的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坤宁宫。

可才一走出去她就觉得头晕腿软,天知道皇后那幅样子有多吓人,察里图没看出她的害怕只在后边不停的夸着“福晋真厉害,怪不得能降住我们将军呢!您和将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您……”

他又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小燕子摇摇头懒得管他,才缓和好情绪就听见有人喊她,晴儿跑的气喘吁吁,“小燕子!”

“你怎么也进来了!”

“今日平叛,一半是两蓝旗,一半便是御林军,我们家完颜在前边拼命,我还不能来看看战果啦?”

她笑着挽住小燕子,“永琪领着人出了城,这宫城里总要有人看着。”又看了看她身后,“见过皇后了?我听说,是被和安公主捅的?”

“你知道吗?今天是和安公主生辰……三十年前拼死拼活生下的女儿,到头来竟然亲手要了母亲的命,真是个狠人!”

“不过,也算是自食其果!”

女人谈起八卦来总是热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连察里图也听得津津有味,长街上相偎的一道影子越来越长,晴儿突然停下,“你要不要去延禧宫看看?”

“这几年里,令妃娘娘没少替你们说话。还有,这次的事情,也是令妃娘娘最先发现告诉皇上的。”

“啊?”

小燕子到现在对这一切都是云里雾里的,她只知道有一天这王府突然停了只鸽子,然后就总有人能突破那门口的侍卫进来,永琪倒是没瞒她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可她还没想明白就见柳青柳红他们便来了,永琪跟着江墨带着察里图就上了马……

“我早该想到的,他可是做了四十年的皇帝啊”

令妃见她进来摇头叹道,也十分诚实,“你也不用来感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我原本想着,十二阿哥没了机会那便是我们小十五的了。谁知道,皇上竟然想的那么远。”

小十五?那是他留给最爱的五儿子的一个翻盘的机会!

“皇后虽然狠绝疯狂,但是看人看事却透,皇上的确从来都偏心……这一切也是他应得的”

“娘娘?”

令妃恍若未闻,长长的护甲掐在屋里那盆开得正盛的菊花上,金黄的大花苞应声而断,从桌案上轻轻的滚到了地下,花瓣散了一地。

“我向来不爱菊花,只是因为富察皇后爱才在这延禧宫里摆满了菊花。愉妃也不爱什么琴棋书画,只是因为皇上喜欢才刻意去学的……宫城里那么多女人来了又去,到最后竟然也就皇后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的嫉恶如仇,不肯软下身子讨皇上的欢心;可也数她变得最多,害了儿子女儿,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

“都是咎由自取,皇上是,皇后是,我也是。”令妃转过身来对着小燕子笑的释然,“不过对于我们母子来说,只要不是皇后,是谁都好。永琪做了皇帝,我的小十五更会平安。”她推开窗望着前朝那看不见的硝烟,指着那一处有一处的朱红的宫墙感慨,“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觉得这红墙真好看,没有那么鲜艳夺目,却让人见之忘俗。如今想来才明白,这是这座宫城里不知道多少个冤魂染成的。我和小十五没有这样的能耐,就不去送这个人头了。”

令妃双手交叉搁在膝侧,竟然向小燕子行了礼,“福晋才是真正的凤凰。”

小燕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从这一刻起,她才突然发现……好像自己真的站到最高点了。

凤凰……她也会成为皇后吗?

永琪陪着乾隆回来的时候小燕子正在永和宫里,三年的时间里,那株紫藤萝已经长大,只不过花期已过只剩下了丛丛绿叶,密密的蜘蛛网结在廊下,院子里的草疯长着快要盖住窈窈最爱的那架秋千,她推门进去吱呀一声,竟然是一片狼藉。

想来是永琪走的太急,急的没顾上收拾这些,可这一切又在不停的提醒着她,痛苦的回忆撕扯着她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春天。

那个万物复苏的春天,却是他们一家支离破碎的开始。即使走到今日好像什么都赢回来了,永琪找回了他的理想与抱负,她也找回了自己的自由,江山天下当真是唾手可得,可还是丢了很多……

她的一双儿女,窈窈和迢迢,在哪呢?

“小燕子!”

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喊,门被用力的推开竟然还带起了一阵风,永琪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只顾着看她不看路甚至差点被门槛绊倒,小燕子回头冲着他笑,“你着什么急?”

永琪踉跄的站稳也觉得自己这幅样子狼狈极了,进养心殿的时候他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过是一天没见小燕子而已却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不知道,就是怕你出事。”

怕你出事,怕我又一次打了胜仗回来,一推开永和宫的门又看见你痛苦的样子。

抬手擦了把汗冲她笑,小燕子却觉得心酸,张开手就冲他扑了过去,永琪笑着向后退着说“我这满身不知道是谁的血,还有汗,脏兮兮的”

“我不在乎,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她热烈直白,紧紧的搂着永琪,永琪也搂紧了她,慢慢的摩挲着她的背安慰着,傍晚的天气略微凉爽了些也起了风,夫妻俩并肩靠在廊下看着天边镶着金边的晚霞,谁都没说一句话。

小燕子最先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挺不真实的。”

“我每一次出征的时候,有时候晚上没事了也喜欢坐着看天,随便拾两根柴火烤着火烧的人心里暖烘烘的,本来是想着自己静静想想接下来的仗该怎么办,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脑子绕呀绕就总会想起你来。

我想着,我要告诉你西南有个石头山,远远望过去就和燕子一样,我要告诉你西北有种花小小的一开一片好看极了,我要告诉额娘我到河里去给她摸了块玉,成色好的不得了!我还要告诉窈窈,那草原上的风吹起来舒服有机会了我一定带她去骑马……

我忙的时候会想,累的时候会想,闲的时候也会想,我想着等我回家了窈窈是不是又长高了,你和额娘还闹不闹别扭,见到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会冲着我扑上来,又把眼泪蹭的哪都是……”

也许是这一天跑的太累太远,也许是最近几天他都没休息好,也许是他身体还是因为那一遭而不再如从前,永琪的声音有些沙哑,搂在她腰上的手骤然一紧,“可谁知道,哪一次别说说话了……感觉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你呢,你为什么也不说话?”

小燕子顺着他的力度温顺的靠在他怀里,伸出手与他相握着,一下两下的摩挲着虎口,“我就是在想,这一切真的就都结束了?从此后尘埃落定了吗?”

她问的委婉,她真正想问的是——这条路从此以后是一片坦途了是不是?你是不是真的要做皇帝了呢?

永琪眸光闪了闪,“小燕子,我得去漠北一趟。”

“啊?”

小燕子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焦急的偏头看他,永琪无奈的解释着,“皇后捅下的篓子太大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把国库大开给和安,我们只知道他们要逼宫,却不知道和安早已经悄悄的转移了国库的一大笔库银和粮草,而且这次来京城的兵也没有那么多,大批的人马都还留在漠北,她是一只疯老虎,绝不能放虎归山,否则后患无穷。”

“她把钱都卷跑了?”

要不说小燕子会抓重点呢,永琪点了点头也有些绝望,“是,所以和安是必打不可,可是这样一来,这仗就太难打了,咱们的人跑到科尔沁去舟车劳顿还没粮草,科尔沁却是草美羊肥财大气粗,难打啊!”

“那你怎么就让她跑了呢!”

“她挟持着皇阿玛,我肯定要放走她呀。”

“她一出城手里不就没有把柄了,你怎么不带着人去!”

“小燕子,行军打仗可以兵行诡招,却不能出尔反尔,大丈夫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攻,答应人了的又反悔,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那她和安做那些事就是君子所为了?小燕子恨恨的踩了他一脚,“君子君子,就你是君子!”

小燕子当真是气的不行,气他人命关天的事情讲究什么君子道义,也气他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永琪侧过身来哄她,“诶呀呀,你还不信我吗,莫说和安一个科尔沁,整个蒙古我都能给他踏平了去!”

他轻轻蹭着小燕子,谁知她今天却不吃这一招,蹭的把脸扭过去,“要是以前我也不拦着你了,可是太医说了,让你少舞刀弄枪的,这一趟去漠北都是不知道多少天,舟车劳顿的你再出点什么事。”

“小瞧我了是不是!你就这么不信任你男人啊!”他笑着把她扭过来,“你得相信我,也得相信大清。大清这么大就是耗也能把准噶尔耗趴下,不愁打不赢!而且”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皇阿玛豁出命来救咱们出去,我总要还给他一个太平盛世。”

他说的认真,望着她的眼神也认真,小燕子却因为他这个‘还’这个字而愣了下神。

‘还’,总觉得有些奇怪,这盛世不是他的吗?

“永”

“而且,为了让福晋放心,这次咱们一起去。本王给你封一个征北大将军贴身侍卫的名头怎么样!”

“什么贴身……一起去!”

小燕子瞪大了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永琪又重复了一遍,“是,我们一起去漠北。”

“我每次出征,有危险的都是你。我真的害怕了,我不敢再离开你身边一步了。”

他真的很害怕,两次出征,一次没了额娘,一次差点媳妇儿孩子都要没有,再来一次要失去什么经历什么他想都不敢想,此时攥着小燕子的手都在颤,却被她温暖柔软的手反握住,“好。”

大军定于三日后启程,宫城收拾干净后昭昭也被接进了宫,小燕子特意给他换了身新衣服,火红的喜庆极了。从皇宫随行的几位宫人帮着收拾着王府的东西,原本抬了好几个大大的木箱来,却发现这王府里也没什么东西能收拾的。

五阿哥那是什么人,那是要做皇帝的,以后什么东西没有?这屋里的东西莫说皇帝,他们这些跟在皇帝身边的人都看不上眼,于是只能东西看看傻站着,倒是王爷家的小世子激动的不得了,那小腿倒腾的极快,哒哒的从东边跑到西边,又从西边跑到东边,小小的手恨不得什么都要抱,一股脑儿的往箱子里扔,有位公公看见了就笑着拦他,“世子”

“柿子?我不是柿子,额娘爱吃柿子,我叫昭昭!”

“好好好……”饶是宫中这么多年,可还没见过这样欢快的孩子,不过可爱是可爱,他也不敢真喊‘昭昭’,只好继续笑道,指着那蝈蝈框子问他,“您拿它做什么呀?”

“这是我的玩具呀!阿玛给我编的,还给我抓蝈蝈儿呢,额娘的都没有我的叫得响!”

他唔了一声帮他摆好,又看见他不知道从哪拿着两根大铁棍来,更是哭笑不得,“这也是您的玩具?”

“不是,这是阿玛的!阿玛用来烤兔子的!我阿玛烤的兔子可好吃啦,有一次一只兔子撞了进来,阿玛就给烤啦!爷爷你有没有吃过我阿玛烤的兔子呀,特别好吃!”

他哪吃过啊,他都快哭了,‘爷爷’这称呼他如何担得起,只慌忙的替他拿过那两根黑乎乎的铁棍,又看见他抱着只木雕的已经磕掉了耳朵的做工并不精细的兔子“您又拿它做什么呀?”

“给姐姐看!我阿玛说,姐姐最喜欢兔子了。姐姐日子过得苦,肯定没有兔子玩,我拿到宫里去等姐姐回来了给姐姐玩!”

小孩子瓮声瓮气说得一本正经,那公公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小不点儿口中的姐姐说得是临安公主,顿时笑出了声,“那临安公主……诶呀,全天下的娃娃都没有公主过得好吧,别说木兔子,只怕是金雕玉雕的兔子,公主都看不上眼呢!”

昭昭压根没听他尖尖细细的声音究竟在说些什么,扑进了那软绵绵的被子里一边打滚儿一边喊着要带走,小燕子正巧进来一把拎起他——下来!穿着衣服就往床上滚!

他嘻嘻笑着一溜烟儿的跑远,屋外的桃树正结了粉嫩嫩的果子,昭昭就站在树下喊,“阿玛,我要桃子!”

“我们把桃树带走吧,我想吃桃子!”

“宫里有”

“宫里没有!”

“宫里有!”

“宫里没有!”昭昭坚持着,“什么东西你们都说宫里有,宫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有呢!”

“……”永琪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宫里就是什么都有,想吃什么天南海北的都能寻来,莫说夏天想吃桃子,就是冬天想吃,也有岭南的一处桃林专供宫内御用,一年四季都备着。

但他现在懒得解释,只伸手摘了个桃子给他,“行了吧?”

昭昭嘿嘿一笑,一手抓住桃子又伸出了一只手,肉乎乎的小手就那么一团跟猫爪子一样,永琪无奈的笑着又摘下来一个,看着他双手抱在胸前的样子笑的眼睛都弯了,“这么贪心,我看你抱得住不!”

昭昭开开心心的抱着桃子上了马车,可小燕子才一掀开帘子他就把桃子忘的干干净净的,蹭的钻到窗边向外探着,圆滚滚的脑袋冒在外边滴溜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左顾右盼的可爱极了,宫外的一切他都新奇的不得了,问完这个问那个,指了这个又指那个,路上有人拴着一只狗,他竟然对那毛茸茸的小狗也来了兴趣,非要和人家打招呼,问了小燕子它叫什么就开始‘狗!狗!狗!” 的喊,惹的那只狗冲他汪汪的叫着自己又缩了回去,只露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那狗没了影才敢冒出来。

小燕子瞧着他这幅样子哭笑不得又觉得心酸,紧紧的搂紧了儿子嘱咐着他 ,“皇宫很大,你好好的跟着阿玛和额娘,别乱跑!那规矩也多,你见了人不要一通乱喊,我们让你喊什么你就喊什么……”她恨不得把自己当年进宫走的弯路都给儿子说一遍,但见他眼睛不停往外瞟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倒是一直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永琪笑着宽慰她,“你放心,宫里如今又没有皇后了,没人能欺负了我们昭昭去!”

“是没了皇后,又不是没了那些烦人的规矩!”小燕子随口一说,永琪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是啊,皇后可怕,那些满口礼仪道德规矩尊卑的人就不可怕吗?他走到今天这步,被圈禁的这三年,难道仅仅是皇后一个人造成的吗?

不是,是规矩,是礼法,是那些根本没什么道理的压迫人的虚伪仁义道德!

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慌忙晃了晃脑袋也掀开帘子看窗外,马车已经要停下,神武门打开,两旁的侍卫恭恭敬敬的道了句“荣亲王吉祥,福晋吉祥”。

永琪嗯了一声,携妻带子的迈入了宫城。

昭昭果然一进了宫城就撒了欢的跑,永琪怕他真跑丢了拎起他的领子把他抱在了怀里,结果这孩子手脚都不老实的见一个地方便大声的‘哇’一下手舞足蹈的,永琪想骂他老实点可一看儿子眼里那泛着光的欣喜心又软了下来,随着他哇来哇去的跟条鱼似的在他怀里摆动着,到了养心殿才把他放下来,还是叮嘱了一声,“进去了可别乱看,也别乱跑,更别乱动!”

“永琪!你再把朕的孙子吓着了!”

乾隆乐呵呵的站在门口,小路子撑着门冲他们几人打了个钎,永琪和小燕子也连忙行礼称吉祥,昭昭有模有样的学着,‘皇’,喊了一声又觉得不对,眼睛一转便笑,“阿玛的‘皇阿玛’吉祥!”

“阿玛的‘皇阿玛’!”乾隆哈哈大笑,“你额娘爱给朕改姓,你爱造词!”

“胡说什么,叫‘皇玛法’”

“皇玛法!”昭昭从善如流,小嘴甜的很,乾隆听了眉开眼笑,连连‘诶’的好几声,看着这完全永琪小时候模样翻版的昭昭激动的手都在抖,比划着笑,“朕上次见他的时候,才这么小,脸红红的,生怕养不大。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和当初的永琪一模一样!”

皇帝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小路子在一旁跟着笑,“皇上,这伏天里热,主子们进屋去歇着吧。”

“诶是是是!”乾隆伸手把昭昭抱了起来,这孩子半点不认生,俏生生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又甜甜的喊了一声‘皇玛法’,进屋坐在榻子上那双眼睛便止不住的瞧,又开始东问西问,乾隆都一一和他解释着,可越解释心里却越酸楚,饶是永琪再怎么说圈禁的日子多么的世外桃源,也掩盖不了那一方小小的园子实在是太小了的事实。

不过这孩子养的倒是真好,他好奇,但是却不自卑,他见到了外边的世界只觉得欣喜,没有半分因为自己不认得的自怜与怨怼。

小路子端上了藕粉糕,昭昭舔了下嘴唇眼巴巴的看着阿玛,却发现阿玛盯着那盘藕粉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又去看乾隆,乾隆瞧见他这样哪有什么不依的,连连招呼着小路子快端过来,昭昭欢喜的咯咯笑着伸手去拿,第一个却先给了乾隆,祖孙俩都吃的眉开眼笑的,却见那边夫妻俩坐着不说话,小燕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红了眼眶,“窈窈最爱吃藕粉糕了,旁得她都要挑,一会太甜一会太腻的,就这个最得她喜欢。”

永琪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着,乾隆长叹一声,“下旨找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能寻不到呢。”

刚刚还欢快的气氛冷了下来,一直到用膳时候才好一些,乾隆抱着昭昭怎么看怎么喜欢,用筷子蘸了点酒往他嘴里搁,小孩子被辣的直皱眉伸着舌头更显可爱,乐得乾隆笑的合不拢嘴,小燕子瞧见那玩成一团儿的祖孙俩忍不住吃味道“皇阿玛自从进来,都没正眼看过我一次!”

“你瞧瞧你,多大了还和一个三岁小孩子争风吃醋!”乾隆笑着点了下她额头,倒也不是他不说,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几年未见的儿子女儿交流,只敢和这天真不谙世事的孩子玩闹,此时见她这么说招了招手,“小路子,把朕的旨意拿来!”

永燕齐齐看了过去,小路子捧着一卷黄绢走了上来,乾隆单手拿起递给小燕子,“这是废后旨意,你替朕做这个信差,宣了去吧。”

小燕子‘呀’了一声眨了眨眼,歪着头似乎想从这旨意中看出什么似的,乾隆顺手敲在她头上,“回去先读个几遍,不认识的字问永琪,别去坤宁宫露了怯!”

“是!”

乾隆当真是给足了小燕子排场,也许是年岁增长阅历也多了些,石青色的亲王福晋吉服穿在她身上竟也有了几分端庄大方的感觉,太监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坤宁宫的沉寂,“荣亲王福晋到~”拉的长长的,刺激着皇后因为疼痛而早已麻痹的神经。

“罪妇乌拉那拉氏听旨。”

皇后似乎趴得太久了,那伤口就似凌迟一般一点点的要着她的命,她如今已经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手臂也动弹不得,只一双眼睛还能转,日渐涣散的眼神里还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也许是小燕子下足了功夫,也许是乾隆太恨太气已经顾不得什么之乎者也,废后诏书写得白话极了发泄着内心的恨意,总之小燕子读的抑扬顿挫行云流水,四十年的夫妻情分太知道对方的七寸在哪了,乾隆字字诛心将她四十年的情与爱,恨与愤都否定的干干净净,最后还不忘把她的儿子女儿都骂了一遍。

皇后听着听着呼吸便急促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站了起来,声音像是从心里迸发出来一般一通狂笑,然后盯着被一群人护着的小燕子愤恨的诅咒着,“你很得意是不是?等你将来做了皇后,恐怕下场不会比我今日好半分!我等着看!!!”

说完这句话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骨瘦如柴的身躯如一片落叶般倒在了地上,眼睛瞪的圆圆的,似乎还能听见小燕子回应的那一句话——下地狱的人,难道还能看见人间吗?

乾隆三十九年七月十六,废后那拉氏死于坤宁宫中。而致命的那一刀,正是她三十一年前拼死拼活生下的女儿,亲手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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