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荒怪不经

既然命由天定，意外重获生机，又何必为一些无力改变的事实再顽固不灵。

分外冷清的衙门大门敞开，烈日的骄阳让空气格外干燥稀薄。沈知节一咬牙，快步走进去。

院内一如以往的死寂幽暗，周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和很小的时候电视机里呈现的如出一辙。沈知节置身其中，默默地看着他头顶的洋洋洒洒写着“明镜高悬”古老牌匾出神。

一只偷米吃的小灰老鼠吱吱呀呀窜出来，小脑袋狠狠撞在他擦得铮亮的黑皮鞋，惊慌失措地溜之大吉。这动静叫沈知节感觉有趣，他不觉轻笑出声。

鼓声由缓慢到急促响起，沈知节微微皱眉，这声波太霸道，惊起尘土飞扬，落了他一身灰。

也不知道进行到底第几个情节，可他这般画风不同的人若按兵不动始终是方枘圆凿的，还不如静观其变。

初进公堂，映入眼帘的便“海水朝日”图，不仅画面宏伟壮阔，就连作图的画纸也宽大，画的背面敞亮，定然是后堂，眼下是合情合理的藏身之处。沈知节扬眉，径直走向那里， 背靠着厚重的墙壁，半蹲起身子隔岸观火。

就在他前脚刚定下的一瞬，后脚响亮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震得地面微微颤动。沈知节探出身子，微微眯起眼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一群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兵紧随着身前一位身材稍胖，戴着小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浑浊的眼镜，师爷打扮的人鱼贯而出。

在他们的对面，寻滋闹事的人一个个走出来，其中包括被五花大绑的两夫妻，肥头大耳的有钱男人，自成一排的小家丁们。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唯独他们之间簇拥着的人引人注目。

那家伙头戴着瓜皮帽，不疾不徐挥动着手中的折扇，一双眼里闪动着狡猾，周身散发着盛气凌人的气质，风骚之中，还略带着点猥琐。

无奈距离隔着实在远，沈知节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

“方唐镜？广东第一状师方唐镜？”

这一声吆喝飘至画后，沈知节表情顿时掠过轻蔑。

沈知节知道他，亦不屑他。

当过法官面对律师多少会隐隐约约自带着一种无来由的傲气，哪怕是在古代，状师就是律师，甚至更不然。

要不是暂时不能公然出面，沈知节多少会挺身而出挫挫他的锐气。

过了好一会，本应如期而至的知县姗姗来迟，丝毫不知羞耻，见惯不怪地继续审讯。

外面的絮絮叨叨不止不休，好在密闭的小地方安静，沈知节懒懒散散地席地而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事件的大致内容梳理得一清二楚。

经过就是那对被可怜兮兮绑着的黄氏夫妻，不仅拖欠了五大三粗的林员外的租金，妻子还因垂涎林员外的美色，试图对他实施侵犯，以至于被生拉硬拽上公堂。

...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知节的余光很有默契地瞟到所谓的受害人林员外宽大的身躯，以猪的名义去形容恐怕都不为过，黄氏之妻瘦瘦弱弱，眼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再说，试问那位姑娘会侵犯一位蒜头鼻，眯眯眼，体积庞大，生得神憎鬼厌的人？

那一个瞬间，沈知节的脑海里飘飘忽忽闪过无数个曾经作恶的画面，每一帧都不是虚幻模糊的，他觉得好笑，没忍住笑出声来，看来就算是他，也不是来者不拒，像林员外这一号毫无艺术关联的长相，他就算饥不择食也不会青睐。

然而就是这么一桩荒谬至极的怪案，知县没有当机立断也就罢，还被猖狂放肆的方唐镜怼的连连败退，一会嘲笑知县的母亲从事不正当勾当，一会又列举歪例子来讽刺知县的学识浅薄。

看来，事情越发越有趣了。沈知节轻轻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