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启 二

只需端坐铜镜之前，便有美貌宫女殷勤上前侍奉，为她簪上珠花点缀发髻，华贵的项链在透过纱窗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东景承打开盒中的胭脂，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

薄施粉黛，淡扫蛾眉。

珠宝玉器，锦锈华服。

作为大东帝室唯一的公主，淳禧帝昭告天下的独女，东景承当然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但她从来都不是在安逸生活中长大的姑娘。

左右侍女走上前为她缓缓打开尘封的宫门，一缕阳光照入殿中，东景承缓缓迈步，从黑暗中走向了光明。

她穿梭在长长的宫道上，凡过路遇见的宫人侍卫，无一不俯身行礼，口称“殿下”。她就这样迈过一道道门槛，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太清宫。

云霄阁耸立在太清宫之后，她凝望了那高高的阁楼一会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迷茫和怅然尽数从眼中散去，她的眼神再度变得坚毅，提步继续上向前，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帝王宝座之上，大东江山名正言顺的主人，这全天下最有资格俯瞰这锦绣山河的帝王正望着她。诸侯的狼子野心让他疲惫，他的面容在漫长的岁月中留下了痕迹，可他仍然保持着一代帝王的威严与骄傲。在见到东景承的那一刻，大东的帝王淳禧帝散去了他周身的疏离感，他始终笑着看着东景承。

淳禧帝的贴身近侍张谨亲自为东景承奉上一个蒲团，她提起裙摆慢慢跪在上面，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向着她的父皇缓缓行礼：“女儿景承自外归来，特来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语罢，她微微抬头注视着淳禧帝。

淳禧帝神色和蔼，向她招手：“承儿，到父皇身边来。”

东景承瞬间笑逐颜开，提着裙摆奔向他，扑入了他的怀中。在外多年的疲惫全然散去，那些阴暗从她心中一点一点散去，只剩下满身的欣喜和温暖，依恋地唤着他：“父皇！”

淳禧帝将她接了个满怀，神色始终十分宠溺，长年习剑练弓的手上还带着粗茧，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动作温柔无比：“朕的承儿，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为了东氏的江山，总有无数的理由，要东景承年幼之时便离开帝都。从谋算人心到算计天下，她从来都做得很好，也从来都是他的骄傲。但无论如何，女儿远行在外，做父亲的，总是担心的，他们虽非亲生父女，却胜过亲生父女。淳禧帝抱着怀中的女儿，关怀道：“朕听闻，承儿回帝都的途中，遭到了截杀？”他看了一旁的张谨一眼，张谨会意，很快便退了下去。

待殿中再无旁人，淳禧帝才试探道：“还听闻，是青州写月救了承儿？”

“若非写月世子不远千里救了女儿的性命，若非是他，女儿怕是再也见不到父皇了。”提起风写月，东景承的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淳禧帝一眼便看透了她的情思，他微微喟叹道：“看来，承儿是真的对青州世子动情了。”

东景承忽然说不话来，在她无言的几息之中，她只听见淳禧帝大笑一声，当机立断道：“既然承儿喜欢他，那朕即刻便下旨，让他做我东氏的乘龙快婿！”

“父皇！”东景承猛地抬头看他，下意识反对道，“这怎么行？”她是知道风写月的为人的，所以才更知道这煌煌天启城里藏着太多太多的明枪暗箭，这里，不适合风写月。他不像她一般生在东氏皇族，他可以走他自己想走的路。于是东景承对淳禧帝道，“青州写月是未来的青王，他是青州万千黎民百姓的希望，如何能与我成亲？难道父皇要我嫁去青州吗？此事万万不可成！”

淳禧帝却不以为意道：“承儿，父皇的江山将来都是要交给你的，你是东氏未来的女帝，你肯娶他风写月，难道不是他的福气吗？朕的承儿，本就该得到一切。”

有那么一刹那，东景承是真的想要答应下来的，那可是风写月啊，是她做梦都想要嫁的人。可是她忍住了，风写月不该为她的奢望而失去自由，像她一样困在这孤寂的帝宫里。

“我是喜欢他，可这世上很多事不是喜欢就非要得到。”东景承藏好了心底的那一丝隐痛，整个人无比清醒，清醒得有些麻木，“何况是在这样的乱世里，没有什么比我们重现东氏的荣光更重要。”

仰望明月的人那么多，可凡人是不可能‘执月’的，她也是一样。只要能看着他安好，东景承此生，已是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求与他结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