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启 一

城楼之上便能看得更远了。

马蹄卷起的烟尘与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融为一体，风写月跑在最前面。东景承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就是那一刹那，缰绳被倏然拉紧，马蹄渐渐慢了下来，风写月拉着马儿回头，只一下，便遥遥对上了东景承的目光。

无尽的喜悦瞬间溢满了整个胸腔，让东景承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风写月挥手。

太阳照亮晚世间万物的那一刻，风儿卷起沙尘，带走了东景承藏在心底的思念。这不仅仅是一次离别，自今日以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了风写月的‘夙夙’，唯有大东帝室的泰山公主。

家国未平，天下未安，何以谈及儿女情长？

自圣祐帝以来，两任君主皆为匡扶帝室而呕心沥血。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才稍稍阻挡了帝室如西山之日般衰落的脚步。东景承舍弃了身为大东嫡公主的尊荣与安逸，隐姓埋名整整九年，小心翼翼地在如狼似虎的诸侯群中巧妙地维持着帝朝的安稳，维持着帝室的尊严与荣耀。

她几乎付出了一切，才终于稳定了大东的乱局，重新树立起帝室的威严。

东景承的未来不在于后宫之中，也不在于儿女情长之上。而是在于大东的锦绣山河。

东景承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她的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一只手慢慢伸出，却在即将触碰到东景承的肩膀的那一刹那，又倏然收了回去。

东陶野自始至终都知道她的难过，他心疼着这个倾注着淳禧帝一切希望和心血的姑娘，却又可耻地庆幸着她不能和风写月在一起。

将门东氏从来都只跟随在帝王身后，正如他的父亲东殊放保护着淳禧帝。从他被淳禧帝派到东景承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昭示了一切——帝室唯一的公主，以‘泰山’为号的帝女，将会成为大东未来的女帝。

泰山公主东景承，是大东未来的女帝。

所以风写月是臣子，他也只能是臣子。

东陶野想对东景承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愿意做她最忠心的臣子，做她手中的长剑，为她开疆拓土，也愿意做她身前的护盾，为她守护东氏的江山。

他那些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意，埋藏在他挥出的每一次长剑之下，也埋葬于此。终生，不能与外人道也。

风吹过东景承的广袖，她迎着日光对东陶野微笑：“阿野，我没事。”她遥遥地眺望着青州方向，那里有她的月亮。

母亲曾经说过，月牙儿是大东的月亮。可是明月本该高洁无尘，她这样的人，已经做不了天上的月亮了。幸好，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自己的月亮。

“我们会白头到老的，不过是天各一方。”后来的后来，十二旒冕冠戴在头顶的那一刻，东氏皇族最尊贵的女帝轻描淡写地擦去了她眼角滑落的泪珠，这样说道。

东景承和风写月，一个是东氏的女帝，一个成了青州的君王。他们两个人，背负着各自的使命，被责任和万千的黎民百姓所禁锢着，是命中注定，要天各一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