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幽州 四

瞬息万变的烟花在夜空之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东景承仰头，只觉得烟花璀璨，触手可及。

人潮如织，风写月和东景承淹没在人群之中。在漫天绽放的烟花之下，明月皎洁，风写月牵住了东景承的手。

这一刻，她不是泰山公主，他也不是青州世子。他们都仅仅只代表着自己。

风写月侧过脸看向东景承，烟花虽美，可却掀不起他心底的半点波澜。他此生所有的惊涛骇浪与心如止水，皆是因为她，因为眼前的这一个人。

东景承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说着话，人声鼎沸之中，他这样的习武之人，仍然能捕捉到东景承的声音。她从离开帝宫开始，从雍州孩童失踪案说到以易容顶替北州公主白寻仪和冀州燕家燕从筠。她本该是受尽宠爱的公主，可这九年来，却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地活着。

“我的母亲与我的父亲相恋时，他们二人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后来在平定闽王之乱时，他们再度重逢，可太多太多的责任压在母亲的身上，挡住了她走向父亲的道路。她在东氏与父亲之间，选择了东氏，所以毅然断情，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和父亲的这段爱恨纠葛。”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东景承仿佛是在风写月身上汲取力量，“但我知道，他们始终真切地爱着彼此。”

迎着孩童的嬉闹声，东景承转过身子，定定地盯着风写月：“虽然那桩婚事并非出自我的本意，只是顺势而为，但我确实曾经成过亲，嫁过人，也确实并非处子之身。”她紧紧盯着风写月的神情，既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嫌弃之情，又害怕找到这一丝嫌弃之情。她问他，“写月哥哥，你会嫌弃我吗？”青州写月，气宇轩昂，才思敏捷，他这样的人，本就是全天下女子趋之若鹜的那种男子。他完全可以找到比东景承更好、更合适的女子。

回答东景承的，是风写月的一个吻。他捧起东景承的脸，唇瓣落在东景承的额心，用他的行为回答了东景承的问答，消弭了东景承所有的不安：“我只会心疼你。”

那一夜，东景承将自己交给了他。放任自己沉沦在这场名为‘风写月’的迷梦之中，坠落、坠落，再坠落。

窗外有烟花四散，响声穿透层层叠叠的帷幔。东景承的手臂环住风写月的脖颈，他的唇吻去她滑落的泪珠。

这是一场美梦的开始，也是一场美梦的结束。

明日晨起的时候，当朝阳再度升起，红霞布满天空的那一刹那，这场梦境就会破碎。

如果我们相爱像一场烟花祭一样灿烂，那么我们的结局也一定是这样，以一场烟花祭结尾。

马蹄声声，迎着朝阳踏入帝都天启城。甲胄披身，城门被缓缓放下，风写月牵着马儿的缰绳，松开东景承的手腕，目光注视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入栈桥，一步一步地远离他。

走入城门的那一刹那，东景承倏然转身。

各司其职的巡逻士兵在东景承身后来来往往，她站在那里，从垄长的黑夜进入朝阳初升的白日，风拂过她的脸颊，发丝被吹到胸前，长长的裙摆上金线勾勒着的花朵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她和他隔着栈桥相望，明明只是这么寥寥几步，却宛若隔着山海，宛如天堑。

注视着栈桥重新合拢，风写月的身影在东景承的视野中缓缓消失。护城河中流水潺潺，伴随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裙裾在空气中飞扬，卷起无尽尘埃。东景承提着长长的裙摆奔跑着，她飞快地穿过许许多多的士兵，跨过层层叠叠的石阶，跑上了那座城楼。

一往无前，满腔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