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州 一

风写月的胸口被利刃捅出了一道缺口，就差那么一寸，就会扎进心脏。而这并不是最危险的——刀刃上涂抹了一种药物，正在影响伤口的愈合和血液的凝固，这种药物的成分连御医都检测不出来，只能靠着施针和各种补药维持风写月的生机。

只看了那源源不断渗出血液的伤口一眼，东景承的脸色就忽然变得十分难看，愤怒和担忧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交织在一起，冲昏了她的头脑。她几乎是怀着一种无比痛恨的心情找到了罪魁祸首：“是你做的。”她愤怒地盯着侍书，“你怎么敢？！”

她恨不得即刻也给侍书扎上那么一刀子：“你怎么敢背着我对他做这样的事！你怎么能这样做！”

“因为写月世子已经成了公主的软肋！”侍书没有任何悔恨之意，她跪倒在东景承面前，拉着她的裙摆，言辞恳切，“为帝者，不可有为人牵制的软处！风写月迟早会害死公主的！”

“可这不是你可以对他出手的理由！”侍书所有的话，东景承都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是风写月的安危，“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他死了，青州必定生乱！”她拉起侍书的衣领，质问她，“届时生灵涂炭、战火四起，你和我就是最大的罪人！”

侍书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在她的手足无措的注视中，东景承忽然叹了口气。她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侍书与她同岁，甚至还比她小上几个月。她自小离开父母亲人身边，跟着她在各州辗转漂泊，年纪轻轻却只能做那些杀人算计的事情，仿佛一个影子一般跟在她身后，从来都没有自由，至今已有九年。

她正是如花一样的年纪，可为了大东的江山，她们都付出太多了。风写月是很重要，如果东景承只是寻常女子，她会说‘风写月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可她偏偏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是大东的公主，她的性命属于帝室，属于东氏的江山。

在盛世和东氏的江山面前，所有的儿女情长都要为之让步。即使是风写月，也不能成为例外。

东景承松开了侍书：“将解药给我。”侍书是为了她，是为了东氏。她绝不忍心责备侍书，但她也不能留一个会自作主张的属下在自己的身边。她道，“将入画调回来跟着我。至于你，便接替她吧。我身边容不下任何心大的奴婢。”这是她对侍书最后的一点仁慈了，为了周全她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侍书有错，但她不能赶侍书回帝宫去，也不能将侍书彻底踢出这场棋局。她知道太多的秘密了，一旦东景承舍弃她，淳禧帝不会容忍她继续活下去的。在一局棋局中，被踢出局的弃子只有一个下场——死，或者生不如死。

有了解药，风写月的伤口很快愈合了，身子也在一天天好起来。但这只是许多坏消息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幽州与冀州的亲事未成，因为冀州世子皇朝不愿迎娶幽州纯然公主为妻，但这并不妨碍两州结盟。为了挽回幽州和冀州的关系，冀州世子主动提出‘愿襄助幽州攻下青州’。

幽州与青州素来不和，两州的恩怨甚至可以追溯到初代青王和幽王身上。眼下青州王风行涛病逝，为了缅怀父亲，世子写月不欲在孝期内登基为王，仍以‘世子’之名理政。但他伤势未愈，虽有心带兵抗敌，却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青州公主风惜云请战，愿领兵抗敌。

眼见兵戈欲起，东景承向风写月提出‘与风惜云一起前往前线战场’。

风惜云对此十分不解：“这是青州与幽州之间的战争，你原本没必要参与进来。”别说她不是白寻仪，即使她是白寻仪，面对着与北州无关的战役，也没有一定要参入进来的理由。

而东景承只是对她笑了笑：“世间所有的兵戈都与我有关。”她站在月色之下，淡然道，“战场之上白骨林立，他们本都是我东氏的子民，他们本该安居乐业的，可我却帮不到他们哪怕一丝一毫。”她的话语中藏着痛心和怅然，“这个帝朝早已腐朽，朝堂之上尽是累累白骨，唯有注入新血，帝朝才能够复兴。”

风惜云一怔，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问东景承：“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哥哥？”她并未说清楚是什么事情，但东景承与她都心知肚明。

抬头看了一眼月色，东景承道：“也许……是在此次战役结束之后吧。”她倏然回头对着风惜云一笑，“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的话。”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风惜云随她一样抬头看月：“我们都会的。”我们都会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