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北州 五

风惜云和东景承结伴离开北州的那一日，尉迟璟亲自来送她们出城。

少年的长发尽数被玉冠束起，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看着他的模样，东景承每次能会忍不住去想——在母亲留给她的只字片语中，她所能勾勒出的父亲的模样，大抵便是如今的尉迟璟这样的。

她亲手将尉迟璟培养成了自己所认为的父亲的模样，却始终以此生不能见到父亲一面而感到遗憾。

对着尉迟璟微微一笑，东景承道：“阿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北州的世子了。我将北州的黎民百姓皆托付与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要做一个好君王。”

尉迟璟对东景承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他的母亲只是北州王出巡途中留下的一段风流佳话，甚至都没有名分。她侥幸生下了他，但在这乱世之中，却根本没有能力将他抚养长大。在她死于饥荒和疾病之后，无家可归的尉迟璟被人带到了东景承面前。

一开始，这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不过是看不上北州王膝下的任何一个儿子，想自己培养一个而已。但他却在这段明知只有‘利用’的感情中交托了自己。他奉东景承为主，愿为她学文从武，为她开疆拓土，为她图谋王位。他做到了所有东景承希望他做到的事情，却并不感到开心，即使他替母亲争取到了名分，即使他拥有了自己的江山。

有那么一刹那，尉迟璟想乞求东景承带他走，乞求她不要抛弃自己，可是他忍住了。他的公主应该在世间权力的巅峰俯瞰她的天下，而不是被困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中。

于是，尉迟璟只是再次向东景承低下了头，向她宣誓道：“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会秉承您的意志，让自己守护您的荣耀。”

“阿璟。”凝视他半晌，东景承忽然叹了口气，“从今天开始，你只属于你自己。而北州也再没有寻仪公主了。当年我救你，是别有用心。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沉溺其中。”她看出了尉迟璟的心思，可她永远无法回应他的情意。

“北州的子民，我都交托给你了，阿璟。别忘了那些士兵，你答应过我，你会拯救他们的。”东景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依旧离不开这些期望和嘱托。

尉迟璟垂眸，心中一片苦涩，但他依旧只是颔首答应了，没有再说一句话。他注视着东景承上马离去，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年少时真的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那年那日，帝室的泰山公主，那样皎洁的天上明月，忽然来到了他的身边，情窦初开、少年慕艾，却终究只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风惜云和东景承并肩而行，她没忍住回头看了尉迟璟一眼，对东景承道：“他一直看着你，你真的不回头看他一眼？”

“我注定不能回应他的心思，回头不过是徒增烦恼。”东景承垂着眸，语气冷淡，却又迷惘，“我不能耽误他。”尉迟璟该和自己爱慕的女子共度一生，但那个女子绝不是她。

风惜云对她的想法不置可否，但那只是因为尉迟璟是她素不相识之人。“那我哥哥呢？”可她不得不在意风写月，“你既已经舍弃了北州公主的身份，或者说，你本就不是北州的寻仪公主，那么，那桩婚事——还作数吗？”

东景承沉默了，情感和理智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之中撕扯，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回答‘不作数’，然后立刻和风惜云分道扬镳，可是他偏偏做不到。她怎么忍心舍下风写月？那可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心动。

情感战胜了理智，东景承想着，无论如何，她也应该去见风写月一面。即便婚事不作数，她也应该当面告诉他。于是她对风惜云一笑：“我想去见他。”

无论他会不会因为三年来的欺骗而责怪她，她都希望自己能再见他一面。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刚到青州，风写月遇袭受伤的消息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