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寻仪 一

雍州上元节，丰莒带着随从百无聊赖地闲逛着。今日他本想趁着二哥丰兰息不在温泉宫中养病，在父王面前狠狠告他一状，不料，丰兰息及时归来，反倒将他一军，让他受了父王的责骂。他心中不甘，更气愤于大哥丰苌坏了他的好事，与丰兰息狼狈为奸。

他越想越觉得忍不下这口气，一把扯下摊子上挂着的花灯，狠狠扔在地上，眸中满是戾气。他转身欲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角，死死扯住。

少女一袭青衫，方当韶龄，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匹，略略一瞧，便只觉容色清艳，不可逼视。

丰莒瞧得久了，她尚有些羞恼，偏过头去：“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丰莒回神，见她一脸纯真，双颊微红，不由得笑了起来，连之前的郁气都散了几分：“我还想问你呢，你拦我做什么？”

听他说起这个，少女瞬间忘了羞怯，气势汹汹地指责他：“这街上的小摊小贩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你平白无故摔人家东西，就是不对！道歉！”

丰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养得这般心思浅显，瞧着就像一张白纸，干净无瑕。他随手扔了一锭银子给小贩：“这里所有的花灯，本公子皆包下了。”语罢，他回头，故意对着少女道，“东西我已经买了，这下子，我可以随意摔了吧？”

少女看一眼对着丰莒点头哈腰的小贩，又看了一眼神色傲然的丰莒，气呼呼地别开头，一时间竟也找不到谴责之语，干巴巴道：“那你也不能随便摔东西……人家做花灯也不容易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见丰莒一直点头，只觉得他在取笑她，气恼地一跺脚，转身便要走。

见人真的被惹恼了，丰莒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哎哎哎！你怎么就要走了？”他微微低头，“生气了？”

少女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并不理睬他。却见一盏兔子花灯被人捧着，送到她面前。丰莒努了努嘴，示意她收下：“喏，送你的。”他见少女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得放轻了几分语调，哄道，“我向你赔罪还不成吗？”

少女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见他坚持着又将花灯往前送了送，这才别别扭扭地收下，小声道了句：“谢谢。”爱惜地抚摸着怀里的兔子花灯，她神色温柔，可见确实喜爱。

见她喜欢，丰莒不由得一笑，大方地说道：“既然你喜欢，那这些都给你吧。你家住在哪里啊？我让人给你送回去。”

提起‘家’这个字，她笑容淡了几分，似乎十分心虚。她低着头，让丰莒看不清她的神色，她轻声拒绝丰莒的好意：“我只要这一盏花灯就够了。”

丰莒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少女忽然钻入了人海，人来人往之间，不过眨眼工夫，便不见了踪影：“哎！你……”

侍从王元见状，体察上意，提议道：“公子，可要属下去查一查……”

“不必了。”丰莒皱眉，下意识拒绝。王元是母后百里氏的人，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查，难保不会让母后知晓。他伸手取下另一盏兔子花灯，与方才少女手中的一模一样。望着栩栩如生的兔子双眼，他忽然笑了，“其余的，便都送人吧。”他一挥袖离去，“左右她也不喜欢。”

匆匆一面，丰莒本以为再也不会遇见那位少女了，但大抵他们二人之间是真的很有缘分的。他看了会儿灯，正要打道回府，却忽然又在一个小摊前看见了她。

他正要穿过人流走过去，却不料正好看见她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迷昏了过去。

几乎没有思考，丰莒便已经冲了上去，从匪徒手中救下了她。严刑拷打之后，那人也只道是见她孤身一人，又生得貌美，这才起了邪念，并无其他，遂此事便不了了之。只是这些牙绘实在可恶，尽做些丧尽天良的事情，确也留不得了。故此丰莒也并未留手，将他背后的团伙一网打尽。

而他大抵永远不会知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英雄救美’的巧合？他以为的缘分天定，实则不过是有人步步为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