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宗教（6）

“所以……这些是……”Daleth看着一艘艘小船上蹲坐着的一个个小人，望向摆渡人。

摆渡人只是冲他眨眨眼，继续拨动着河水将船运向远方。

Daleth分不清那船是飘在雾间还是漂在河上。

“霞谷的殿下……是大殿下吧。”

“是的，您好。”Daleth轻轻回应着。

“摆渡人吃力地将一艘船推向天际，Daleth确切地看到船飘了起来，飘到Daleth看不见的地方。

“我想知道……知晓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律。”Daleth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在白雾间飘渺。

“是吗……”摆渡人收起权杖，余下的小船漂浮在水面上不再运动。

他朝Daleth笑了笑，白色胡子抖动着。

“伊始之初，只有光之巨鸟在世间游荡，后来它给这片大陆洒下火种，也就有了我们。”

“我便诞生了。”苍老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

“你知道我们是如何了解这一切的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Daleth微微地摇摇头，俯下身，在冰冷的石地板上坐下。

“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们的推断罢了。”

“那——”

为什么还要祭拜它。

“那是因为文明需要一个信仰，离开信仰文明无法存在。”摆渡人慈爱地看着Daleth，仿佛在对待一个无知的幼小孩童。“还有我看到了，曾经在我降临时有幸看到过神明。”

“它巨大的羽翼在云间飞荡着，上面金色的羽毛不断落下，就好像金色的星星雨，那真的很壮观。从天上降临尘世间来创造我们，那是有何等的运气啊！”摆渡人有些激动，眼里充满了希冀。Daleth留意到，那种眼神和臣民们朝拜光之巨鸟时狂热的眼神截然不同。

前者是相对理性的。

“……”

“文明没有信仰是不可能存活下去的，就像光之子没有情感心火是不可能跳动的一样。”

“心火？”

“对，心火是由光之子的灵魂而组成，是光之子最重要的部位，也就是光之巨鸟的一小片羽翼。其实我们都是光之巨鸟的一部分。而灵魂原为纯洁的白色，但经过光之子在世间的孕育、在世间的一切经历，心火便会变成金色。所以，情感对于光之子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啊。”

那么爱呢。Daleth眼帘微垂。

“看这些船上的人们，它们都是新生的灵魂，需要由我，来将它们从这里运向Sky的各个地界，去体验这光尘。”

“光之巨鸟的踪迹是难以寻找的，但其实神迹无处不在。只要用心发现，总是会有的。就比如说长老，便是光之巨鸟的杰作。长老没有生老病死，不会自然死亡。我们观摩着这世间的一切，推演出世界运作的规律。长老因为某种原因而逝去时，灵魂会从长老的身体里脱离，回到光之巨鸟的身体里，为光之巨鸟提供养分，随之光之巨鸟继续掉落新的灵魂。”

“信仰是崇高的，却不切实际。理性是相对客观的，却在某些时刻也不起作用。光之巨鸟的故事为我们告知善恶难辨的事实，然后我们获得一种解读，这种解读为事实赋予意义。（注1）过去的国王是理性的，可惜他并没有掌握这个事实……”摆渡人叹了一口气。“其实重要的不是国王膨胀的野心，而是光之子本身是光明的产物，是无法与黑暗交融的。”

“文明的形成便是如此。”摆渡人停了下来，“所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爱呢？爱是什么？”Daleth感觉自己的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时身体轻快了许多，声音比他平时要大得多。

摆渡人愣了一愣，目光柔和了下来。

“你是说爱吗？”

“是的。”Daleth感觉摆渡人那透彻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看穿。

“爱……”摆渡人喃喃自语道，始终没有抬起头。“或许这样才能……”

他猛地抬起头，凝望着Daleth。

“你认为爱是什么？”

“爱是……”

爱是什么？

对Alef的，是爱吗？

那么……

与Alef相处的片段在Daleth的脑海里浮现。

爱是陪伴吗？还是……

永恒？

“……”

“不知道吗？”摆渡人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笑容又立马消逝。“其实……我认为长老同时也是光之巨鸟的一个败笔。长老没有自然死亡……这其实是极其痛苦的。我们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却毫无办法。长老很难体会到情感，更别说是这种复杂的情感——爱。”

“要体会到爱，长老只能在失去爱的人时才能真正明白爱是什么。”

“您有爱人吗？”Daleth不由自主地问出口。

摆渡人眼眸中溢满了苦涩，“曾经。”

“她是普通人，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然而那时我并不明白爱的含义。她的容颜一天天老去，在某一天她去了。她的葬礼举行在晨岛的教堂。她苍白的脸色与教堂的墙壁融为一体，看着光之巨鸟的塑像，我忽然就觉得，爱的含义……”

“其实不知道也罢，只要她可以好好活着，我宁愿不做这智者。”

石室里宁静如水，雾悄然地翻腾着，掩盖住摆渡人悲怆的模样。

“我本是有名字的，在那之后，我便抛弃了名字。反正那已经不重要了。”

“孩子，珍惜当下吧。不要再去追寻爱的含义了，爱是无名。”

神殿突然传来频繁的钟声，摆渡人一改之前的慈祥，他皱紧了眉头。

但随即又放松下来，从斗篷中拿出一副红狐面具，将它递给Daleth。

“回去吧。”

Daleth犹豫着戴上面具，顿时他的身边裹起了一阵微风，围绕着Daleth旋转。

Daleth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他感到自己悬浮了起来，摆渡人的笑容在眼前逐渐模糊，Daleth世界扭曲了起来。

“回去吧孩子，那里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摆渡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晨岛神殿的大门在他身后关闭。类似于祷告的声音再次在Daleth的身后响起，一阵狂风将他吹起，将他带到晨岛云层中。

Daleth俯瞰着晨岛，一声嘶吼划破了晨岛的宁静。他恐惧地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正穿过荒漠，朝神殿的方向飞速前去。

那是冥龙，是被暗石所污染的光之生物。

不——Daleth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但声音消散在空气里，自己的身体被拉向晨岛之外。

他们的报应，来了吗？

Daleth被那阵狂风拉到了云层之上，漫天的星辰无序地运动着，一道闪电划过，白云染上了幽暗的绿光。千万只白鸟被卷进风旋中，仿佛给Daleth那阵风去向的方向铺上了一条路。

就仿佛那伊甸的星河。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天象。

Alef……还好吗？Daleth拉紧自己脸上的红狐型的面具，金色的眼眸垂下，任由狂风将他带去某个地方，某个他未知的地方。

即使Daleth已经预料到了。

但愿那里不是……

眼前的云彩翻涌着，渐渐浮现出云下的景象。

Daleth不敢相信这居然是霞谷。

塌败的辉煌楼宇在雪地上留下建筑物的碎片，冥龙在霞谷上方盘旋着，享受着人们恐惧的尖叫声。鲜血溅在雪地上，给无暇的白雪染上一层妖冶的红色。冥龙带来的黑水在雪地里不断蔓延着，与红色交融在一起。它们撞击霞谷臣民的声音传到Daleth的耳中，那么刺耳。

冥龙肆意地摧毁着霞谷的一切。

摧毁着他和Alef一手创建起来的地界。

Daleth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狂风推涌着把Daleth推往云下。不，他不想……Daleth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云下。

他不敢去面对如今的霞谷。

狂风在Daleth身边呼啸着，渐渐变为了人们四处逃亡的尖叫声。他感到自己双脚着地，Daleth睁开了眼睛，却震惊地发现了一个怪物。

那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

怪物的身体被厚厚的一层黑水包裹着，它扭动着身体在雪地里蠕动着，让Daleth看着恶心。它只露出了一个头，暗黑的头发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显得突兀，黑瞳里满是空洞和虚无。怪物所经之处，霞谷臣民们被不断地吞噬，暗石被吸收到怪物的身上，就好像它是一个容器。怪物逐渐变得越来越臃肿，划过的痕迹在白雪里留下可怕的痕迹。

被污染的光之子吗……但按理说不会释放出那么强大的能量。

Daleth皱了皱眉头，看着那个怪物蠕动的方向好像是霞光城，那里有最大的暗石。

也是Alef……

他避开嘶吼着的冥龙，朝怪物冲了过去，身后留下飞扬的雪尘。

怪物的身影渐渐变得明显，它艰难地转过头，对上了Daleth的金瞳。

-

注1:观点来自于扬·马特尔《葡萄牙的高山》

-

作者已经很努力在码字了啊

作者大家支持一下，伸出小手收藏一下呗